到了晚上,李九明想上厕所,却没有像昨天那样硬撑,而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陈小芳立刻会意,连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起来——这个动作,她已经熟练了很多,可依旧会累得气喘吁吁,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掉。
她推着轮椅带他去卫生间,回来时,后背的衣服已经彻底湿透了。
帮李九明盖好被子,正准备转身去收拾东西,却被李九明叫住了:“小芳。”
陈小芳愣了一下,连忙回过头:“怎么了,九明哥?”
李九明看着她汗湿的头发,眼神里满是愧疚和心疼:“这两天,辛苦你了。天这么热,你一个姑娘家……”
听到这句话,陈小芳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摇了摇头,哽咽着说:“不辛苦,九明哥,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做什么都愿意。这点热不算什么。”
李九明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伸出手,想帮她擦眼泪,可刚一抬手,就想起了自己的腿和早上她的叹息声,眼神又黯淡下来。
陈小芳看出了他的心思,连忙擦干眼泪,笑着说:“九明哥,别想太多,医生说了,只要好好康复,以后还能装假肢,跟正常人一样走路。到时候,你还能带我去逛街呢。”
李九明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第三天,太阳依旧毒辣,病房里的吊扇转个不停,却驱不散骨子里的燥热。
李九明的精神好了很多,也愿意跟陈小芳说几句话了。
早上,陈小芳帮他擦身的时候,刚擦到肩膀,就觉得汗水顺着脊椎往下流,连胳膊都有些发酸。
“小芳,你歇会儿吧,我自己来就行。”李九明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轻声说。
“没事,九明哥,我不累。”陈小芳笑着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很快就擦完了。”
擦完身,陈小芳又帮李九明按摩腿部的肌肉,防止肌肉萎缩。
她的手法很轻柔,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他,手心的汗却蹭到了李九明的皮肤上。
李九明闭着眼睛,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温度,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汗湿触感,心里的坚冰一点点融化。
“小芳,”李九明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为什么这么傻?我现在这个样子,给不了你幸福,你值得更好的。天这么热,你不用在这里遭罪。”
陈小芳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在床边,认真地看着李九明:“九明哥,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腿,也不是你的身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她顿了顿,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眼眶又红了:“你为了救人,失去了一条腿,你是英雄,我为你骄傲。可英雄也需要人照顾,不是吗?我想做那个照顾你的人,一辈子都想。这点热,跟你受的苦比起来,算什么?”
李九明看着陈小芳真诚的眼神,看着她汗湿的头发和泛红的眼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几天,他故意冷淡她、拒绝她,就是怕自己会拖累她,怕她跟着自己受委屈。
可陈小芳却像一束暖阳,不管天气多热、他多冷漠,都始终守在他身边,不嫌脏、不嫌累,甚至不顾自己是个姑娘家,顶着酷暑为他忙前忙后,汗水湿透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却从来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陈小芳的手,她的手心还带着汗,却很温暖。“小芳,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陈小芳也紧紧回握住他的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九明哥,只要你不推开我,我就不委屈。”
李九明用力地点了点头,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渐渐模糊了视线,连眼前人的轮廓都染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突然,身旁的李小芳轻轻闭上双眼,脸颊像熟透的苹果般泛红,微微俯下身子,将带着浅淡馨香的吻递了过去。
李九明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他微微仰起头,用同样热烈的吻回应着,将所有的思念与牵挂都融进这个拥抱里。整个病房瞬间被浓稠的爱意包裹,连空气都变得甜软起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化作一道道细碎的金芒,轻轻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暖得让人心里发颤,明亮得如同他们此刻的心境。
此刻的陈小芳,早将任务与目的抛到了九霄云外。九明哥成了她眼中唯一的焦点,那吻里没有丝毫刻意,全是情到深处的自然流露。
其实刚来时,她心里还藏着些复杂的盘算,可随着日夜相伴的护理,那些杂念渐渐消散,她只剩纯粹的牵挂和一门心思照料,只盼着九明哥能快点好起来——好让自己能与他,谈一场不掺算计、无关目的的纯粹恋爱。
这份念想,皆因她从九明哥身上,看到了那份不计后果、挺身而出的担当;也因她目睹了九明哥和战友们之间,那份同生共死的战友情,以及彼此间毫无保留、不计回报的真心付出——这些画面,像一束光,让她彻底生出了对纯粹感情的渴望。
李九明也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努力进行康复训练——每次训练完,他都会出一身大汗,陈小芳总会及时递上毛巾和温水,帮他擦汗、补水,自己却也跟着忙得满头大汗。可看着李九明一点点进步,她的心里比谁都高兴。
部队里的首长和战友们依旧经常来看望他,那个被救助孩子的家人也经常过来探视。每次来,他们都能看到陈小芳顶着酷暑忙碌的身影,看到她汗湿的头发和温柔的笑容,也能看到李九明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
大家纷纷夸赞陈小芳,不仅夸她人长得漂亮,更赞她勤劳、善良又坚韧,把李九明照顾得无微不至;同时都为李九明能娶到这样一位漂亮贤惠的姑娘打心底里高兴,你一言我一语地送上祝福,话语里满是羡慕。此时的李九明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幸福,嘴角一直扬着;陈小芳听着众人的夸赞与祝福,却羞涩地低下了头,耳根都悄悄红了。
不久后,当地新闻媒体与部队宣传平台纷纷跟进报道,一时间,为救人而截肢的李九明名字迅速传遍大街小巷,成为众人敬仰的英雄,鲜花与掌声更是围着他不曾停歇。
可陈小芳却截然相反,她总默默躲在人群身后,每逢有宣传报道的场合,便会刻意避开前来采访的媒体,不愿多露半分身影。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九明的身体渐渐好转。
在陈小芳的陪伴和照顾下,他不仅走出了截肢的阴影,还重新找回了自信。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可能还会有无数个炎热的夏天需要度过,但只要有陈小芳在身边,他就有勇气去面对一切。
病房里的暖阳,不仅驱散了初夏的燥热,更照亮了李九明和陈小芳的未来。
另一边,远在苏北的杨集公社,早已浸在麦收的热闹里。田埂上的麦穗沉得压弯了秸秆,金黄的穗粒饱满得快要撑破麦壳,风一吹就晃出满田的丰收香气。乡亲们蹲在田边拨弄着麦穗,眼角的笑纹挤在一起,连话里都裹着甜意:“今年这收成错不了!”
大家心里都算着一笔账:等交齐了国家的订购粮,到年底就能分到属于自家的小麦,到时候蒸上一锅白胖胖的馒头,咬一口满是麦香,想想都觉得踏实。这份盼头,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藏不住的欢喜。
而位于杨集公社中心地段的第五生产队,队长杨怀邦,生产队会计张德荣、妇女队长李婶及生产队其他干部,为确保小麦颗粒归仓,提高工作效率,便趁着傍晚的凉快劲,聚在生产队队部开会,一五一十地布置起当前的麦收任务:生产队成立了三个小组,分别负责田里的收割、路上的运输以及场上的打场及颗粒归仓工作。
1. 割麦组:由妇女队长李婶全面负责,这是麦收的第一环,主要带领妇女们高效完成麦田收割工作,确保颗粒不落地。
2. 运输组:由生产队会计张德荣负责。主要承接割麦组收割后的麦子转运至生产队堆场的任务。
运输组又下辖两个小组:
——板车组:每4人一组,共配备8辆平板车,每组需明确分工,确保将远离堆场地块的麦子从田间及时运往堆场上。组长:计工员陈光荣
——小车组:每2人一组,一人推,另一人拉。共配备18辆手推车,重点负责短距离运输。组长:仓库保管员杨玉飞
3. 堆场管理:由生产队长杨怀邦统一统筹,负责场院麦子接收、堆放规划、打场及后续归仓工作,保障堆场作业有序推进。
更让人心里发紧的是天气,天气预报说过几天可能有雨。
这金黄的麦子要是被雨水泡了,就容易发霉,而人吃了发霉的小麦,一是难以下咽,最主要的是容易生病;而如果在地里没有收割,则有可能烂在地里,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所以大伙儿都铆着劲要赶在雨来前,把麦子全收到场院,先摊开晾晒,再用牛拉着石轱辘碾场脱粒,最后把干净的麦粒归拢进生产队的仓库才放心。
头天晚上,杨怀邦队长没歇着,亲自挨家挨户通知第二天的麦收任务,生怕漏了谁。
第二天不到七点,男劳力们就按照分工或拉或推着车在村口集合,个个精神头十足,就等出发的信号。
妇女们也手提镰刀,齐聚堆场上,只待点名后就齐奔收麦的主战场。可偏偏王寡妇磨磨蹭蹭,等大伙儿全部点了名、都要动身了才姗姗来迟,杨怀邦见状没客气,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训了她几句。
还有国强娘,因为媳妇大妮孕期反应厉害,疼媳心切的她,一早便让陈国强帮她和张大妮两人请假,说大妮孕期反应厉害,自己又崴了小脚。又顺带帮陈小芳请了假,理由是请她来照顾这婆媳俩。杨怀邦一想到竟然缺席了3人,本想批评两句来着。毕竟麦收那时间需要人手,上至83岁的老人,下至把手搀的小孩,都得到田里忙活,帮着拾掇散落的麦穗,无非工分少给点,颗粒归仓才是大事。
可一想到是国强娘请的假,肯定是遇到难处了,不然依着国强娘的性格,她也不会在这时候请假的,最后还是给批了假,还让她们明天尽量来田里忙活。
一到田里,妇女们立马扎进麦浪里,镰刀“唰唰”地扫过,成片的麦子就顺着力道倒在身后。
所有社员都在跟时间赛跑,抢着利用这难得的好天气收麦,谁也不想让大半年的口粮毁在雨里。
唯独王寡妇还是慢半拍,她割出的麦垄宽度,还不到其他妇女的一半,别人都割到前头去了,她却落在最后——倒也应了她今早迟到的模样。
每当李婶直起身擦汗捶腰,瞥见她磨磨蹭蹭的样子,都忍不住皱紧眉头。
李婶心里急,嘴上也没闲着,总在割麦的间隙意有所指地提醒大伙儿:“都抓紧点!这块地收完还得赶下一块,别耽误了好天气!”其他妇女一听,都纷纷应和着加快了手里的动作,镰刀“唰唰”的声响更密了。
可王寡妇依旧慢得让人上火,半天才割下一刀。只有见李婶直起身朝她这边看时,她才象征性地加快点速度;等李婶转过身去忙活,她立马又慢了下来——反正她落在最后,旁人也难看清她割出的麦垄有多窄。
李婶没辙,只能特意绕到最后,守在她旁边盯着,王寡妇这才没法偷懒,手里的镰刀总算用了点力气。可还时不时地跑到地头水桶里舀水喝,或借口小便跑到远处,半晌才慢悠悠地走回来,脸上没半点急色,活脱脱一副“懒牛上场屎尿多”的模样。李婶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门儿清——她这是故意躲懒,也是之前没当上妇女队长,故意在这儿给她下马威、使绊子呢。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无奈地摇头叹气。
后来生产队的男劳力推着车来运麦,王寡妇倒不用人催,主动凑上去抱麦捆。
可她每次都只抱小半捆,动作慢悠悠的,还故意把领口往下拽了拽,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
队里的年轻小伙、没娶媳妇的汉子,还有些老光棍,见了都乐意招呼她:“快来这儿抱!这儿需要人!”其实不过是借着递麦的功夫,多瞅她那几眼。
王寡妇也乐得配合,抱着麦捆走到哪儿,就跟人闲聊到哪儿,半点不着急。李婶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可偏偏抱麦也缺人手,实在没法说什么。
就这么着,王寡妇磨磨蹭蹭混过了一天。
晚上收工后,李婶实在憋不住,直接去了陈国强家,对着国强娘诉起了苦:“她婶子,你说这事儿!当初我就不愿当这妇女队长,是你非劝我干。可现在我连个王寡妇都指挥不动,她整天吊儿郎当、故意出我洋相,胸口压得低低的,这哪像是个做活的样子?不光自己不认真干活,还影响到旁人,真是一泡鸡屎坏缸酱啊!你说这可咋办啊?”
一旁的国强娘听了,当即皱紧了眉头,火气压都压不住:“行!那明天我去地里!我倒要看看,我能不能治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