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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上挂着的铜鹤栩栩如生,鹤身袅袅青烟散尽,盘膝而坐的人才睁开了双目。
见他终于肯睁眼,衔光轻讽开口:“呦,还活着呢。”
纪昭珩不语,嘴角却露出淡笑起身。
衔光倒也不在乎他是否开口,只自顾自地继续讥诮道:“我只当是又要易主了,没想到你这条命倒是硬啊。
那妖精不知道是修炼的哪门子功夫,把你的魂都勾去了,为了他进竟不惜违背誓言,落得个反噬的下场!”
说到最后,他显然是有些咬牙切齿,眼中是一片怒火。
只是看着纪昭珩有些苍白的脸色,再狠些的话,他终究还是没有吐出。
纪昭珩闻听此言,眸色是一闪而过的温柔,他轻轻开口:“阿浥不是妖精。”
说着,他缓步行至纪无疾的画像前,一撩下摆,双膝径直跪了下来。
是他有违曾经立下的誓言,透露了不该透露之事,才会因反噬而损伤心脉。
好在倒是让他钻了个空,所透露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反噬也是极微的。
只是那噬心之痛终究不是好受的,担心被苏厌浥看出来,他这才匆匆离了珩云殿,来到八角塔内疗伤。
闻言,衔光眼帘轻翻,他抱着双臂行至纪昭珩身后,是关怀也是警告:“我劝你尽早退位,将一切都告诉你那小徒弟,我也好尽快易主,免得再有下次,你死的无声无息,还要连累我多费口舌。”
他口中所言,是太微宫宗主必须要守住的,纪昭珩若是守不住秘密,必遭反噬。
可太微宫自开宗立派,传承这上万年来,也不过只有三位宗主。
前两位皆因那秘密而仙逝,纪昭珩便是这第三位,他自然不想看他也落得如此下场。
听着衔光的话在耳旁落音,纪昭珩目光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眼底藏着一丝孺慕,看着纪无疾的画像,语气平淡开口:“如今时机未到,星澜尚担不起大任。”
他此话一出,衔光双眼顿时瞪圆了,抬手往他肩上狠狠一拍,骤然拔高了音量:“你还当真想退位?”
他方才所言,不过是气急了的讥讽警告之言,并非当真如此想的。
可听纪昭珩的意思,分明是有退位的打算。
衔光惊骇之下下手偏重了些,纪昭珩被他拍的肩上发麻,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坦言道:“我老了,退位让贤有何不好。”
他当初收两人为徒,便是要在他们当中选出一人来作为仙尊之位的继承者,而另一人则是继承宗主之位。
太微宫的宗主与仙尊本就不该是一人,当初自家师尊也是在他与师兄之间如此打算的,奈何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师兄同样随师尊而去,留他一人世间孤苦,若不是阿浥,他不知,这世间除了修行,还能有何乐趣?
“老了?呵,纪昭珩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迫不及待想放下肩上的担子与那小妖精双宿双飞!”
衔光只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底涌起,此刻他恨不得飞出塔外,冲入珩云殿,将那姓苏的拎起来揍上一顿才好。
从前他见惯了纪昭珩冷心冷清,只当他是天生不通人情,毕竟这人小小年纪便是一副冷淡老成的模样,逗弄起来也是十分无趣,不如纪鸣那般活泼的性子好玩。
后来变故横生,纪无疾离去,他不得已再次易主,与纪昭珩缔结契约后,方知这小子也是个重情义的。
至少除了他没人见过,这人曾独自跪在纪无疾的画像前落泪。
可除了那次,往后五百余年,他所见的纪昭珩皆是冷漠自持,原则至上。
他治理的仙门自有他的一套规则,与其师相较,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倒也没有丢了他师父的声望。
可任凭他想破头脑也没有想到,那个无论遇到何事都冷静自持的仙尊会变成今日这般意气用事之人。
听他口中再次吐出妖精二字,纪昭珩眸中多了一丝不悦,沉声开口:“衔光,不许这样说阿浥。”
见他这般维护,衔光满目鄙夷,鼻中重重地冷哼了声,他转身向塔门外走去,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他走后纪昭珩不知跪了多久,方起身施法打开了那一层空间的入口,只身走了进去。
.......
自入塔后,纪昭珩迟迟未现身,苏厌浥一人呆在珩云殿中倒也习惯。
修者岁月本就无常,几日不过是转瞬即过。
收徒大典在即,其余四大宗门与旁的门派世家子弟皆在赶来的路上,纪云霄与沈星澜忙于此事,如非必要,倒也无心来寻纪昭珩。
沈星澜忙碌之余,倒也不忘每日为苏厌浥送来新鲜的灵果美酒。
纪云霄虽说对此感到不满,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唯一让他欣慰的便是,自先前的小世家灭门后,魔宫倒是没有再整出来什么幺蛾子。
如今各门各派的目光皆被这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所吸引,对于灭门之事,倒也没有那么多的关注了。
直到距离大典还有剩七日,纪昭珩终于携着让苏厌浥满意的答案回到珩云殿中,经他那张惯会哄着苏厌浥的嘴,两人约定,待收徒大典结束后,再一同下山。
如此倒也算了了纪昭珩心头的一桩大事,让他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愉悦,恨不得每日泡在珩云殿中陪着苏厌浥,奈何他身居此位,终究还是难以浮生偷闲。
也是在纪昭珩出塔的第三日,陆承颜携礼前来,赴先前船上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