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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道声音,原本是神色未变的纪昭珩眸底顿时闪过一缕异色,稍纵即逝,却刚好被偏头看向他的苏厌浥捕捉到。
两人目光相对,纪昭珩传音入苏厌浥耳中:“一会无论发生何事,阿浥只要相信我便好。”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苏厌浥眼中也腾起了一抹诧异之色,直觉来人并不简单。
果然,不消片刻,一着青灰长袍的身影便落于两人眼前。
来人满头白发未束,如霜似雪般垂落肩头,丝缕分明却无半分枯槁,反倒衬得那张面容虽刻着年长的风霜,却眉目清润、肤色莹白,颇有“鹤发童颜”的仙姿。
纪昭珩长身玉立,站的笔直,在灰袍人目光看过来的一瞬间双手交叠于胸前,微微颌首道:“师叔。”
他话音落,身后纪云霄与一众太微宫长老弟子们同样躬身行礼道:“弟子恭迎炼器长老出关!”
在纪昭珩口道师叔二字时,苏厌浥便已经知道面前来者何人了。
太微宫有位长老,本名温澹松,号云鹤真人。
此人与纪昭珩之师纪无疾虽不同师,却属同门,纪昭珩自然是要唤他一声师叔。
而让苏厌浥确认此人乃是云鹤真人,而非他人,便是此人那标志性的鹤发童颜之姿。
现下,众人行礼之时口中的尊称,自然是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温澹松未理会行礼的一众人,也未理会纪昭珩,而是将目光落在苏厌浥身上,那目光中的冰冷如寒铁利剑般,带厌憎与凛然。
没有暴怒的狰狞,却像是在看污秽不堪的孽障,不容置啄的压迫感袭来,苏厌浥毫不畏惧与他对视,眼底露出的不屑仿佛能将这份来自上位修者的压迫灼烧殆尽。
仅仅也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纪昭珩便上前挡在苏厌浥面前,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温澹松目光顿时裹上层恨铁不成钢的沉怒,没有看苏厌浥时的极致厌憎,却多了辈分压制的沉重与失望,目光像淬了寒冰的铁尺,开口质问:“仙尊当真与这魔修为伍?”
纪昭珩端得一副坦然的态度开口:“师叔,阿浥虽为魔修,却并非作恶多端之人,一切皆有缘由。”
见他目光之中只有一片坦荡,毫无半分愧疚与心虚,温澹松语意更冷了几分:“无论是何种缘由,皆不是仙尊违背宗门戒律的理由。”
纪昭珩并未否认他违背戒律之事,可却质问于温澹松:“我此生公允,唯此番私心,不过是心系一人,又何错之有?”
他这番话,同样也是在质问自己,身为仙尊,他却滋生了如此私心,当真无错吗?
错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有错,可虽错却从不悔。
苏厌浥在听了纪昭珩所言后同样看着他,眸色复杂且扯出一丝自嘲的笑来,他在心底无声自问:苏厌浥,你究竟如何值得他这般袒护?
听着纪昭珩如此公开坦然的爱慕之言,先不论在场众人如何震惊,只道温澹松面色恼怒几欲化作刮刃扑来。
他自幼便敬重纪无疾,自修行起,便是将纪无疾视作仰望之人,那人在他心中如皎皎明月,时至今日仍是奉为圭臬。
太微宫能有今日的威望,自然是少不了纪无疾的功劳,他又怎能让身为徒弟的纪昭珩坏了他师父的名望与威严。
自古以来仙门与魔修便是势如水火,纪昭珩身为仙尊若是带了这个头,那太微宫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仙门之中?
心中越想越是恼怒,温澹松当下冷声下令道:“明知此事关乎本门安危,仙尊却还是执意要一意孤行,那便是错。
既如此,莫怪老夫不留颜面。执法弟子何在?将这入侵本门的魔头压下,待老夫废了他的修为,逐入黑川。”
黑川乃是一条漆黑如墨的暗河,深埋于地下,用来惩戒仙门之中犯了大错的修者。
黑川之水如寒冰刺骨,且含有剧毒可侵五脏六腑,凡是被废了修为逐入其中的,便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随着温澹松的命令而出的并非太微宫执法弟子,而是纪昭珩手中的双华。
凌厉的剑光于烈日下闪烁,裹挟着庞大凌厉的剑气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蛰伏于剑刃之上,仿佛是无声在警告众人,凡是敢靠近者,必要取其性命。
纪昭珩的语气如他手中的剑一般冷,传于每个人的耳中:“是非对错,我心中自有分辨,何须他人教我?
阿浥若有错,我自会管教。
我若连心爱之人都护不得,何谈去护仙门众生?
今日,纪某便在此卸下仙尊一职,便是拼死,也要护我妻周全!”
他此言一出,便是沈星澜也忍不住飞身至他身后,下意识开口:“师尊!”
纪云霄更是面露不忍,同样唤了声师尊。
而在场的他人全然是被他的话震慑到,满目诧异之中皆带着不解,他们不明白,这姓苏的究竟有哪里值得仙尊宁愿放弃仙尊之位,也要拼死袒护的?
在场的多数人不知情爱,可其中也不乏有通晓情爱之人,其中多为女修,她们不由得小声私语,仙尊竟是如此情种。
唯苏厌浥一瞬间瞳孔骤缩,震惊里却又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与亢奋,随即他勾起嘴角,故作冷讽道:“纪昭珩,你少自作多情,本君何时与你有过任何关系?本君是走是留,何时需要你相护,你我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他开口时眼中的慌乱闪过,握着短剑的手指泛白,可见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随后他压下眼底的慌乱,从纪昭珩身后走出,面向温澹松,同样讥讽道:“本君从不是藏头露尾之辈,若是本君所为,又有何不敢承认?既不是本君所为,本君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任由尔等污蔑。
老东西,凭你也想定本君的罪?做梦!”
他深知自己与这些人结怨已久,哪怕是这所谓的仇怨并无实质。
所以即便是灭门之事他能够证明非自己所为,这群人也绝不会轻言放过他,何况他并无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既如此,他又何必连累纪昭珩呢。
此事既然是因他而起,那便由他一人解决。
且他并不打算与这些人交手,以他的身手,凭借着那枚千年妖丹,他未必冲不出这座仙山。
苏厌浥嚣张跋扈的气焰让在场的少年们都开了眼界。
他们只听闻过踏月魔君的行为作风,但是那些毕竟只是耳闻,许是有夸大成分在内,可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虚。
苏厌浥已然做好动手的准备,话音落下他便要将纪昭珩推开,可岂料那人却忽然将他揽至怀中,随着双华于空中划出一道光缝,他沉声道:“云霄、星澜,走!”
说着,他周身灵力迅速在周围腾起一道结界,挡住已然攻来的温澹松,而他则是拥着苏厌浥步入光缝中消失不见。
纪云霄与沈星澜毫不犹豫紧随其后,随着结界散去,光缝消失,哪里还有师徒几人与那魔君的身影?只余众长老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震怒之下,温澹松当即下令门中弟子追其宗影。而此番收徒大会只能终止,他则是与门中长老共同商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