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说起来的话,权次郎已经好久没做过梦了。
但不是说权次郎压根不睡觉,而是他睡着之后,几乎都是不做梦的。还记得上一次做梦,还是在自己成为下弦壹之前,在织田家的时候。
那次就是一次再糟糕不过的梦境了。
而且这一次的梦境和以往都不一样,该怎么说呢?不愧是魇梦的血鬼术吗?
在这个梦境里,权次郎难得地没有被以往那些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癫狂的呓语所困扰。此刻,他的周围只有一片宁静,无边无际,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止了流淌。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片被狂风胡乱扯下的树叶,孤独地飘荡在空中。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失去了重量一般,一会儿像是在无止境地不断下坠,一会儿又仿佛漂浮在温暖的水流中,这种失重的感觉让他感到既新奇又有些不安。
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下,权次郎的五感逐渐开始苏醒。首先恢复的,是他的触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那冰冷的触感,于是他伸出手去,摸索着周围的环境。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某种东西时,传来的却是沙沙的手感,这让他心中一紧,因为这种糟糕的触感让他完全无法判断自己现在究竟身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
尽管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权次郎的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内心的抗拒。他艰难地、几乎是违背自己意愿地,缓缓睁开了眼睛。
和之前列车车厢里昏黄的灯光不同,入眼的光线是刺眼的,这让他的视线最开始也是模糊的。在适应了房间里光线之后才慢慢清晰起来,映入他眼帘的是充满战国时代建筑特色的屋顶。
不光是屋顶,权次郎扭头看了看四周的摆设,一切的一切都很熟悉。
榻榻米,橱柜,书架……等等等等。
这里……是他的家,是战国时期的炼狱家。
至于他现在所处的,
是那个他人类时期所居住的房间。
整间房间东西通透,除了房门以外,身后还有一扇基本是四季都常开的纸拉门,那里可以直通炼狱家的庭院。
增大转动的幅度,舒缓了一下有些酸的脖颈,好在只是有点略微的发麻,没有预想中撕裂般的剧痛,就好像他只是在这里躺了许久,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以鬼的身份所度过的那几百年才是他的梦境,南柯一梦的那种。
而现在,他梦醒了。
慢慢地,慢慢地坐起身,权次郎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袍子,不管是袖口还是领口都已经有些松垮。
他还很清楚记得,这件袍子是他除了在蝶屋时的大褂以外穿得最多次的常服。
不过后来他基本上一直都在往返于鬼杀队和蝶屋之间,平时也就是队服,最多外面再套一件大褂,像这样的常服,他根本就没什么机会去穿了。
站起来走到房间角落里的书架前,从上面抽出一本不算太厚的书籍,线式的装订配上泛黄的纸张让这本书充满了年代感。
随便择了其中一页翻开来,霓虹语的行间还夹杂着明体的汉字。两种文字同时出现在一页纸上,居然没有显得那么拥蹙。
放下书籍,权次郎也是想起来自己是因为魇梦的血鬼术才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什么南柯一梦。
同时这也让权次郎更加进一步确定,这间房间,应该是被魇梦用血鬼术基于他人类时期的记忆给复刻出来的。
“魇梦这小子居然可以用血鬼术做到这一步属实是我没有想到的……”
又一次环顾了一遍整个房间,即使权次郎对于魇梦的杀心没有减弱半点,但还是得承认魇梦对于自己血鬼术的开发不可不谓是极深的了。
不过夸奖是一回事,研究怎么从这场梦中该怎么出去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好像一般在梦见什么灾难,踩空,坠楼之类的情节,可以让人从梦中快速地醒过来,可是……”
权次郎看向通往庭院那扇门,
战国时代的房屋基本都是平房,哪怕是房屋外面的廊道,距离地面也不会超过半米的高度,坠楼和踩空这两个选项就很自然地被排除了。
至于灾难?
幻想着房屋倒塌沉重的房梁掉下来把自己压在下面,从而尝试着从这个该死的梦境中醒过来?有点扯淡,那还不如直接试试看能不能用血鬼术把自己给烧死得了。
虽然后者其实是更加的离谱。
正想着,权次郎下意识去挥手,尝试着召唤黑炎来进行尝试。
可惜黑炎还没有召唤出来,一旁原本悬挂在笔架上的几支毛笔却先被他给拍飞了出去。哪怕明知道是梦境,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权次郎还是快步上前去拾掇掉落在地上的毛笔。
笔架本身就不大,索性也就没有挂着太多的笔,那些被权次郎给拍飞出去的也只是三两支而已,捡起来,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可就在权次郎捡起最后一支笔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手中的这支笔,是他从阳光下捡回来的。
“嗯?阳光下?怎么回事?”
带着自己的疑问,权次郎在重新放置好那些毛笔以后,来到了房间中阳光与阴影的分界处。
阳光都是从庭院方向照进来的,它很成功的把整个房间分成了光明与黑暗两半,在权次郎去捡那几支毛笔以前,他的活动范围实际上都是在阳光照不到的那一半区域里。
权次郎战战兢兢地将手缓缓伸向那片耀眼的阳光,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期待。他想象着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况,比如手部会被阳光灼烧,伴随着剧痛;又或者什么都不会发生。然而,当他的手真正触碰到阳光时,却发现一切都与他的预想截然不同。
阳光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不适,相反,他感受到了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仿佛那温暖的阳光正穿透他的皮肤,渗入他的骨髓。这种久违的舒适感让他不禁有些陶醉其中,忘记了最初的恐惧。
权次郎决定再进一步尝试,他小心翼翼地将整个身体慢慢向阳光移动。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谨慎,生怕会突然出现什么意外。然而,当他完全置身于阳光之下时,他惊讶地发现,仍然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
没有灼烧,没有痛苦,只有那温暖的阳光和明亮的光线。权次郎开始意识到,在这场梦境中的自己已经变回了一个普通的人类……
不仅如此,权次郎还注意到自己的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原本自己成为鬼以后就开始躲避阳光,在黑暗中生存了几百年,皮肤早就呈现出一点惨白,不过此刻它们竟然全都呈现出一种充满生机的肉色,仿佛重新获得了生命力。
而他的指甲也不再是那尖锐且带点乌青的颜色,而是变回了人类才有的那种圆润同时还是再普通不过的浅白色。
还没缓过来得权次郎又转而赶紧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嘴里的牙齿,尤其是那两颗虎牙,纵然尖锐依旧,但却也是一个人类才该有的正常形状。
“我……变回人类了?”
权次郎低声呢喃着,心中如波涛般翻涌着各种复杂的情绪。他既为能够再次以人类的身体去感受那温暖的阳光而感到无比惊喜,同时又对这个梦境中出现的诡异变化感到深深的忧虑。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阵脚步声突然从房门外传来。
没记错的话,屋外的是一条笔直的走廊,而自己的房间则正好是在走廊的尽头。因此这个时候传来这声音对于权次郎来说有些出乎意料,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靠近,或者说,他一直以为这场梦境中只有他一个人才对。
那脚步声的节奏既不是那种悠闲缓慢的踱步,也并非匆忙急促的奔跑,而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急迫感,仿佛门外的人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
那串陌生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紧闭的房门前,与房间内的权次郎之间,此刻仅仅隔着一扇薄薄的房门。
通过门外那人刚才的行进速度,权次郎能够轻而易举地推算出对方的身材大约在一米八左右。脚步声听起来敦实有力,显然是一个成年男性。
在此时此刻的炼狱家中,能够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除了父亲大人炼狱凛太郎和兄长炼狱健寿郎之外,别无他人。
不过这会既然他是在自己房间中醒来,而不是战国时代的鬼杀队据点或者蝶屋之类的其他地方,自然而然就把身为炎柱的父亲大人给排除在外了。那这会门外之人基本可以确定是同样还赋闲在家的兄长大人了。
“没想到居然还能在梦境中再见一面吗?就冲这一点,等出去了,还是尽量不要把魇梦剁得太碎了吧……”权次郎心里暗自琢磨着,等这诡异的梦境结束之后,到底该如何处置那可恶的魇梦。毕竟,它给自己带来了如此奇妙的体验,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好歹能在梦中与兄长重逢,也算是一种难得的经历。
权次郎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装,深吸一口气,然后毅然决然地伸出手去,缓缓拉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随着房门被缓缓拉开,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权次郎定睛一看,果然,门外站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兄长大人!
只是,眼前的兄长与他记忆中的形象略有不同。少了那种英雄迟暮的沧桑感,多了一股蓬勃的朝气,尚且只有二十几岁的他,岁月并未在其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又见面了,兄长大人。”权次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然而,还未等他的笑容完全展开,一个激动的声音突然传来:“父亲大人!我来是想告诉您,我当上炎柱了!”
听见这话语,权次郎顿时一愣,他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兴奋的身影,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他猜测的兄长炼狱健寿郎。
“你不是我的兄长……”权次郎迟疑地问出声,语气还带点失落。
“你也不是我的父亲……”对方同样一脸疑惑地回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