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寿郎循声看去,是书房外的那间凉亭,其中摆放着一张雕刻了象棋棋盘的石桌,而石桌前,正坐着一位自己从未见过的男人。
其正执黑研究桌上前一次兄长和父亲大人对弈后留下的残局。
“经典的残局……‘七星会聚’吗?”
这位热衷于象棋的不速之客,正是炼狱权次郎。
此刻的他相比昨晚的模样要虚弱几分,倒不是刚刚跟哪个鬼杀队的剑士打了一架。只是就昨晚他杀死下弦叁佩狼,放走炎柱炼狱稹寿郎这件事,被无惨知晓后,直接就被传送过去,然后无惨像发了疯一样,对着权次郎的身体就是一顿摧残。
要知道,在无惨的世界里,不论哪只鬼做错了什么,都只有他这个鬼王才有权利,才有资格对其进行审判,进行处罚。哪怕是上弦之鬼,也绝对没有这个权力。
而权次郎这种越俎代庖的行为,无疑是狠狠地刺痛了无惨那根敏感的神经。然而,无惨对权次郎的处罚竟然只是摧毁了对方几遍身体,让他消耗了大量体力用于再生而已。
这对于一些鬼来说,可能已经算是相当严厉的惩罚,甚至是能要命的程度了,但对于权次郎这样的存在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毕竟,以他的实力和恢复能力,这种程度的伤害根本算不了什么。
无惨会如此轻易地放过权次郎,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在无惨的眼中,权次郎是他看来唯一真正在做事的好员工。
尤其是在寻找蓝色彼岸花这件事上,三百多年来(这里从十二鬼月第一次凑齐开始算),其他的十一名鬼月都让无惨大失所望,根本指望不上。
仅因为权次郎这么多年陆陆续续提交过几次所谓的新发现……
当然,都是珠世实验后的失败品罢了。
不过至少证明权次郎是真的有在做事。
正是因为如此,无惨才会对权次郎在某些方面给予极大的宽容和权限,哪怕他偶尔犯错,也不会太过苛责。
像鬼月之间上下弦不得相聚集这条命令,权次郎完全可以不当回事。
不过拥有一个吃苦耐劳踏实干活的手下,这不过是无惨自己的幻想罢了。
此时的权次郎抱着反正都已经被老板处罚过了,那就再过分一点也无所谓的心态,直接就去到了记忆中的炼狱宅邸。
所幸这处宅邸还是炼狱家名下的产物,虽然已经不是家主的房产,但是从居住其中的族人那打听到主宅的位置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才有了现在“登门拜访”的这一幕。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如果是要找我父亲的话,父亲他现在不在家里。
如果是要找我哥哥……抱歉,他也不在。”出于礼节,千寿郎还是先开口道明了家中现状。
权次郎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长辈看待后辈的笑容,“那真是抱歉,没有经过主人家的同意就翻墙进来是我的失礼。
不过我不是来找你父亲的,也不是找你哥哥的。你可以这么理解……我只是一个来访的客人。”
千寿郎眉头一皱,
“客人?登门拜访那种事情是需要提前呈递帖子的吧?”
权次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可以称呼我为权次郎,虽然我们确实没见过面,但我对你的父亲,你的家族早有耳闻。”
千寿郎的疑惑更甚,“权次郎?没听这个名字……”
权次郎摆了摆手,“你没必要这么纠结,你是叫炼狱千寿郎……对吧?
我今天来并没有恶意。我只是单纯逛一逛,以及聊一聊……关于你母亲的事。”
千寿郎不由得一惊,“您和我母亲认识?”
权次郎嘴角微微上扬,“不认识啊,不过这不妨碍我们可以聊聊。我保证,你会很感兴趣,下几盘?”说着,他重新坐回石桌前,拿起一枚棋子,等待着千寿郎的回应。
虽说从小就被父亲和兄长带着玩象棋这种事物,但是千寿郎的棋艺并算不上有多高超,说是臭棋篓子也不足为过,真要对比的话,恐怕当初刚接触象棋的童磨都比千寿郎要强上几分。
……
“绝杀……”随着权次郎最后一手落下,千寿郎也是彻底落败。
“一柱香的时间,输了四局,你是真不擅长下棋呀。”
“抱歉……让您失望了……”
“你在沮丧?下棋不过是相对消遣的一种手段而已。再说了……哪有成年人会对一个小孩子动怒?”
千寿郎紧紧地咬着嘴唇,鼓起勇气,开口问道:“那现在您可以告诉我关于我母亲的事了吧。”
权次郎微微一笑,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千寿郎,缓缓地说道:
“我没猜错的话,你母亲现在应该在医院里躺着吧?而你的父亲和哥哥都在她身边陪护吧?”
千寿郎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地看着权次郎,他完全没有想到权次郎竟然能如此准确地说出他家中的情况。他不禁问道:“您怎么知道?”
权次郎轻笑一声,解释道:“小鬼,我也是一个医生,对于各种药物的气味可是相当敏感的。
你们家中这股药草味我也是再熟悉不过了。”说着,他悠哉悠哉地翘起一个二郎腿,仔细嗅闻了一下空气,继续说道:
“人参,白术,甘草……当归,阿胶还有黄精。这些可都是补气血的药物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似乎对千寿郎母亲的身体状况有些担忧,“啧啧啧,你母亲的身子骨不是一般的虚弱啊。”
“都是因为我……
自从生下我之后,母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千寿郎自责地低下头,任由眼泪水在其眼眶中打转。
听见千寿郎这番自责的话语,上一秒还故作惬意的权次郎猛地站起,同时一掌拍向石桌,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胡说八道!
你以为你是谁?你是觉得自己很重要吗?怎么又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你们炼狱家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您口中的这个,‘他’,是谁?”被吓了一跳的千寿郎抬头发出自己的疑问。
“额……你不用在意,一个笨蛋而已,没必要特地记得他的名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权次郎不免感觉到有些尴尬,赶紧出言遮掩自己的失措。
“喔……”
权次郎清了清嗓子,调整好心态继续说道:“她身体不好,非你之过。生子本就伤身,加上她可能本就体质弱,才会如此。
而且,你作为她生命的延续,你母亲又怎么会这么看你?”
千寿郎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与不解:“可是……”
“别可是了,你想学医吗?”权次郎摩挲着手中的棋子,淡淡的问出这一句极其突兀的话语,连头都没有抬过一下。
“我吗?”千寿郎愣住了。
“不然还是我吗?”权次郎恨铁不成钢地吐槽了一句,手指一弹,一枚黑方的“马”弹射而出,命中千寿郎的额头。
“嗷呜……好痛的。”千寿郎吃痛抱头蹲下。
“痛就对了!给我记住,这个位置正下半寸的位置是印堂,往上半寸是神庭。
眉毛中点往上一寸是阳白,眉毛启始处是攒竹。
额角发际线内,鬓角前缘直上入发际半寸是头维……”
“等等等,您先等等!”千寿郎心急如焚,完全顾不上额头的疼痛,像一阵风一样迅速起身,然后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而去。眨眼间,他就消失在了权次郎的视线之中。
没过多久,千寿郎又如疾风般疾驰而回。他的两只手都没有闲着,一只手拎着一方小巧玲珑的砚台,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一只毛笔和一叠西洋纸。
“有必要这样吗?”看着千寿郎风风火火的样子,权次郎不禁有些诧异,“我总共也没说多少啊。”
千寿郎却一脸认真地回答道:“有必要!母亲曾经教导过我,‘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所以我一定要把您说的话都记下来。”
权次郎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孩子还真是听话。
“那麻烦你把刚才那颗棋子捡回来吧……”
千寿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刚才的那颗棋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权次郎接过棋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坏笑:“不特殊啊……只是我觉得把它捡回来,然后再弹你几遍,这样或许能让你更好地记住我说的话。”
“唉?!”
……
最终千寿郎还是没有逃过被弹了好几次的命运,额头那个位置直接红了一片。
“现在记住了吗?”权次郎一手托起脑袋,一手上下抛接着好几颗棋子,淡然地问向千寿郎。
“记住了……但是,好疼啊……”
“疼就对了,疼痛永远是比书写更好的记忆方式!”
千寿郎正抬手戳了戳自己额头上的肿包,嘶~有点疼啊!
不过比起那个肿包,递到他面前的这张纸更为重要。
“拿都拿来了,我就写了点东西,这张方子对你母亲会有点帮助的。”
千寿郎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递过来这样一张纸,他有些发愣,一时间竟没有及时伸手去接。
权次郎见状,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抽回了那张纸,似乎对千寿郎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
“你不信我?”权次郎的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淡淡的无奈,好像他对千寿郎的不信任早有预料。
说着,顺势做出要撕毁那张纸张的动作,轻轻捏住纸张的一角,只要稍微用力,这张纸就会被撕成两半。
千寿郎见状,心中一惊,他急忙伸手去拦,生怕权次郎真的把那张纸给毁了。
“别,我信!”千寿郎连忙说道,赶紧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方子,将其视作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收入怀中。
方子刚一到手,无尽的喜悦便涌上了千寿郎心头,令他久久不能平静。
就在千寿郎还在发呆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是刚返家的炼狱杏寿郎。
“千寿郎,你怎么站在这里,不冷吗?”
“哥哥?你怎么……那先生人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千寿郎没有回应杏寿郎的疑问,反而是满脸狐疑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到权次郎的踪迹,但却一无所获。
“千寿郎,你在找什么?”
千寿郎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那张方子藏到了自己身后,然后强装镇定地面对杏寿郎。
“没……没什么……”千寿郎的声音有些结巴,他的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红。
“那就太好了,父亲母亲都倒下了,要是你再出什么事,我也真的忙不过来了。”杏寿郎笑着说道,他的笑容温暖而亲切,让人感到十分安心。
千寿郎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对方,感受了一下怀中的那张方子,最终还是放弃了寻找,同杏寿郎一同出了门。
就在他们刚离开,方才消失不见的权次郎又重新出现在了主屋的房顶上。权次郎静静地看着远去兄弟二人,摩挲着手中的“马”,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蝶屋嘛?我就不去了,我更好奇你会是黑马还是黑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