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清净,麻烦便再次寻上门来。
春华带着村里颇有声望的王大夫,还带着几个好事的村民,浩浩荡荡堵在小院门口。
“大家来看看啊!”孙氏叉着腰,声音尖利,“上次这哑巴丫头差点害了张先生的性命,如今还敢出来采药卖药!谁知道这些草根树皮里,有没有混着要人命的毒物!王大夫,您是行家,您给瞧瞧!”
王大夫故作高深地走上前,随手挑捡起一株紫株药草,眉头紧锁,连连摇头。
哑女急得咿咿呀呀地摆手,想要解释这药材她都仔细分拣过,绝无问题。可她发不出声音,焦急的动作在旁人看来,更像是心虚的辩解。
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就是,哑巴懂什么药理?”
“上次张先生的事还没说清楚呢……”
“以后可不敢买她的药了……”
“王大夫既说是行家,不妨当着大家的面,说说哑女这些药材,究竟哪里不好?”
沅宁拨开人群,走到哑女的身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春华和王大夫。
【这死丫头怎么又来了!】春华不满地瞪着沅宁。
【哼,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随便挑点毛病糊弄过去便是。】王大夫不屑地瞥了眼沅宁。
哑女紧紧地抓住沅宁的手,心声充满了委屈和急切。
【宁姐姐!他们胡说!我的药都是好的!那株紫珠草外伤止血最有效了!】
沅宁轻拍了拍了她以示安抚,“若我没看错,这紫珠草,用于外伤止血,效果极佳。品相饱满,色泽纯正,炮制得法,不知王大夫觉得它哪里不好?”
王大夫没料到沅宁竟能准确说出药名和功效,愣了一下,“此物……此物性寒,使用不当反而坏事!”
“哦?”沅宁挑眉,又拿起另一种,“那这益母草呢?活血调经,妇人常用。莫非王大夫也觉得它性寒坏事?”
【这丫头怎么认得这么多药?】王大夫的心声有些慌了。
沅宁勾唇,她近来无事做,常帮着哑女一起分拣药材,自然认识了不少。沅宁拿起几种药材,如数家珍般道出其名称和主要功效,每一句都清晰准确,堵得王大夫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沅宁姑娘说得头头是道啊……”
“我看哑女的药是挺好的,我上次买了就很管用。”
“怕是有人见不得哑女好吧……”
沅宁见时机已到,目光直视王大夫,声音沉了下来,“王大夫,您行医多年,德高望重。今日若说不出哑女药材的具体不妥之处,便是凭空污人清白。医者仁心,难道就是如此行事吗?”
王大夫被当众戳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下,再也待不住,“哼!老夫不与你们一般见识!”
孙氏见靠山跑了,心中暗骂了几声,也想溜走,却被沅宁叫住。
“婶婶留步。”沅宁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哑女凭自己双手采药制药,从未碍着任何人。今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孰是孰非,心里自有公断。还请婶婶以后,莫要再行此等无端诋毁之事,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孙氏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嘟囔了几句跑了。
村民们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待人群散去,哑女拉着沅宁的手,眼泪汪汪,又是感激又是后怕。
【我要是能像宁姐姐一样会说话就好了……】
【他们都知道我说不出话,总想着欺负我、甚至还有压价……昨日卖的那株十年的黄精,至少值五十文,却只卖了十文……可我没办法争……】
听着哑女的心声,沅宁垂眸看着她粗糙的手指,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与愤怒。
就因为无法言语,不识字,不懂与人争执,她辛苦采来的上好药材,就要被人欺压?
“从今往后,你采到的药,都由我来帮你卖。你只需告诉我它们叫什么,有什么用处,其他的,交给我。”
沅宁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
沅宁将哑女的药材进行全面梳理,登记造册,同时她要教哑女识字和写字。
“手腕放平,对,轻轻用力……”
哑女的手指紧紧攥着毛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趴在桌前,全神贯注地,试图控制那根本不听使唤的笔锋。
沅宁见她如此吃力,不由地伸出手,从后面轻轻覆上她握笔的手。
“是这样,”沅宁带着她的手,在草纸上一笔一划地移动,“横要平,竖要直,转折处要有力……”
温热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手下是另一只手的笨拙与努力。
这触感,这场景,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记忆的沉闸。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如此这般,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
那时,她还是个需要步步为营、察言观色的沅宁…..
那时,她因手伤而无法写字时,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会从身后伸过来,轻轻包裹住她胡乱使力的手,他的胸膛隔着轻薄的衣料传来温热的温度,将她整个人笼在其中….
“谢景珩,你的字怎么像你的人一样,冷冰冰硬邦邦的?”她那时总爱抱怨,故意扭动身子,试图挑逗他。
他虽生气,却手下力道不减,“字如其人,有何不好?总好过你,心思浮躁,写出的字也东倒西歪。”
“谁说的!我以后一定能写得比你好!”
“好,我等着。”
……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带着那人身上清冷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