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目光落在沅宁受伤的手,“谁把你伤成这样?”
沅宁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怒意,听着他不同于往常的的询问……不知怎地,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但她咬住下唇,垂下眼睫,避开他过于灼人的视线,“没什么,不过是淑华郡主的一点教训罢了。”
“沅淑?!”谢景珩眉头拧起,眸中寒意逼人。他也是才得知沅淑竟阴差阳错成了林朗的救命恩人.......
他没想到,自己当众抓她作弊,竟成了沅淑借题发挥的机会,成了她今日沦为阶下囚的由头,她在侯府的日子……竟是这般艰难。
他竟在无形中,成了推波助澜的帮凶?
这个认知让谢景珩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闷痛难当。他看着眼前虚弱地随时要消失的沅宁,第一次对自己一贯坚持的规矩和原则,产生了动摇。
倘若他当时能……能换一种方式,哪怕只是私下训诫……
谢景珩猛地站起身,对着狱卒冷声吩咐,“去叫太医!把太医院最擅外伤的太医给本世子请来!”
狱卒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世子爷,郡主之前吩咐过,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给沅宁姑娘请太医……”
“放肆!”谢景珩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现在立刻去请太医,若是耽误了诊治,仔细你们的脑袋!”
狱卒被他的气势吓得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小跑着去请太医了.......
牢房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沅宁因忍痛而压抑的喘息声。
谢景珩重新蹲下,看着沅宁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犹豫了一下,终究是伸出手,小心翼翼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当覆上沅宁的手时,沅宁还是不受控制地逸出一声抽气,
“疼……”她声音小得像猫叫。
这一声,像针一样扎在谢景珩心上,他猛地转头,对身后喝道,“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来了来了!”狱卒提溜着太医,满头大汗地赶来,在谢景珩冰冷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地为沅宁诊治。
“世子爷,这姑娘伤势颇重,加之寒气入体,万幸未伤及筋骨,但需好生将养,切忌再动……”太医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留下外敷内服的药方,便逃也似地退下了。
牢房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人,火把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纠缠在一起。
谢景珩一言不发,拿起太医留下的白玉药瓶,用指腹蘸取少许,一点点地将药膏在她手上晕开。
药膏是沁凉的,带着薄荷的清气,可他的指尖却仿佛蕴着灼人的温度,一点点、极其轻柔地将药膏在她手上晕开。先是绕着伤处的外围,画着圈,那酥麻的痒意便顺着血脉丝丝缕缕地往上爬,爬到心尖,让她忍不住想缩手。
“别动,药要揉开才有效。”
手上一片清凉,可被他触碰过的那片肌肤,却像是被烙印过一般,灼热久久不散......
“好了。”他收回手,而后盯着沅宁看了许久,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沅宁……关于国子监考试之事……是我处置不当。”
?!沅宁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她没听错吧?清冷矜贵,高高在上的谢世子,竟然在向她……道歉?
谢景珩避开了她惊讶的目光,视线落在她红肿的手指上,仿佛那伤口灼伤了他的眼睛。“那日……我并非有意当众给你难堪,规矩是规矩,但……方式或许过于严苛。”他终究无法直白地说出“对不起”三个字,但这番近乎反省的言辞,对他而言已是破天荒。
“你的成绩……”他语气恢复了些许平静,“我并未记零分。”
这下,沅宁彻底愣住了,连手指的疼痛都仿佛暂时忘却。她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谢景珩抬眸,重新迎上她的目光,“舞弊是错,当罚。但我已查阅过你之前的课业,并非一无是处。那篇策论……若你静心书写,未必不能及格。零分之罚,过重了。我已将你的卷宗另行封存,待你……待你离开此地,可重新补考。”
他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依旧带着他特有的冷静,但沅宁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他不仅没有给她判零分,还给了她补救的机会?这完全不符合她认知中那个铁面无私的谢世子嘛!
看着她眼中的震惊和疑惑,谢景珩微微侧过脸,耳根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此事……不会外传。至于三皇子那边……”
他提到林朗,眉头又蹙了起来,“你考场舞弊之事,我会向他说明原委,尽快放你出狱。国子监内部事务,自有规矩章程,他无权过问,更不该借此为由为难于你。我会让他明白,你并非……并非他想象中那般不堪。”
他竟在帮她这个“有错在先”的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缓缓冲上沅宁的心头。
沅宁轻轻吸了吸鼻子,“多谢世子。”
“只是……三皇子殿下似乎……对沅淑格外不同。有沅淑在一旁……殿下他会轻易放过我吗?我总觉得……殿下对我敌意很深。”她想起林朗看她时的眼神,心中不禁一沉。
【林朗……他厌恶你,是因为我查明了那次宴乐,是你用金簪致他重伤。】谢景珩的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三皇子那边,我自有分寸,他虽是皇子,却并非不讲道理之人。”
谢景珩的心声猝不及防地涌入沅宁脑海,沅宁一愣,林朗这个没脑子的,她伤他还不是因为沅淑给他下了春药!但紧接着,一丝冷意蹿上脊背。怪不得谢景珩当初要她金簪!她还天真的以为是真的喜欢她的金簪设计…
是他查明了真相,告诉了林朗,虽然他可能本意并非如此,但客观上,就是他给了林朗仇恨的燃料…..
原来她今日沦为阶下囚,除了沅淑的坑害,竟还有他谢景珩的一份功劳!
沅宁愤恨地盯着谢景珩的脸片刻,忽地灵光一闪。
一个男人的愧疚,尤其是像谢景珩的愧疚,足以让她做很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