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安逸是被冻醒和饿醒的。
山里的清晨,寒气仿佛能渗入骨髓,带着浓重湿气的晨雾笼罩着一切。他那顶破旧的单层帐篷根本谈不上任何保暖效果,睡袋也薄得像层纸,冻得他蜷缩成一团,牙齿都在打颤。
哆哆嗦嗦地拿出那块【难吃的干粮】,感觉它比昨晚更硬了,他几乎是含着泪,像啃木头一样硬塞下去,粗糙的颗粒刮得喉咙生疼,每咽一口都是折磨。
【每日任务:在营地期间,每日至少与一名主要目标进行一次有效肢体接触。】
【状态:未完成。】
系统的每日任务像索命符一样,准时在他脑海里弹出,冰冷而固执。
安逸看着那行字,绝望地叹了口气。
躲是躲不过去的,除非他想再尝尝电击的滋味。
他磨蹭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爬出冰冷的睡袋。仔仔细细地整理好自己那套“战袍”——确认那顶油腻腻、散发着微妙气味的假发没有歪斜,那副丑绝人寰的黑框眼镜牢牢架在鼻梁上,脸上的“痘”和“雀斑”也没有因为冷汗而脱落。
做完这一切,他才做贼一样,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拨开沾满露水的灌木丛,朝着山下那个已经传来人声、开始活跃起来的营地靠近。
无三省正站在营地中央,声音不高但很有力地指挥着潘子和几个雇来的当地脚夫整理清点装备,将各种物资分门别类地打包。王胖子在一旁一边帮忙一边插科打诨,嘴里叭叭个不停。
无邪则显得有些好奇和兴奋,东看看西摸摸,对即将开始的冒险既期待又有些不安。
而张麒麟……依旧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微低着头,专注地擦拭着一把古朴漆黑,隐隐泛着幽光的直刀——黑金古刀。初升的阳光恰好照射在冰冷的刀身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冷冽寒光,晃得安逸心慌意乱,不敢直视。
他深吸一口冰冷而清新的空气,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最人畜无害,又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朝着看起来脾气最好,最面善的无邪慢慢挪过去。
“那……那个,请……请问。”
他故意让声音听起来结巴又含混不清,带着那股练习了很久的奇怪土味口音。
“俺……俺想问一下,这……这附近,有……有没有,去……去省城的路,咋走?”
他胡乱编了个极其蹩脚的问题,眼睛的余光却死死偷瞟着无邪随意放在身边背包带上的手,大脑飞速计算着该怎么“自然而然”地摔倒或者踉跄一下才能碰到。
无邪闻声转过头,看到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怪人,脸上立刻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更加浓重的疑惑,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又是你?你……”
他又想起昨天店门口的狼藉,茶馆的闹剧,尤其是火车上胖子绘声绘色的描述,心里那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和警惕性瞬间拉满了。
这人怎么跟到这种荒郊野岭来了?这绝对不正常!
一旁的潘子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立刻停下手中正在捆扎的绳索,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猛地扫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浓浓的警告意味。
他几步就跨了过来,结实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毫不客气地挡在了无邪和安逸中间,语气又冲又硬,带着一股子痞气和威胁:
“喂!说你呢!干什么的?鬼鬼祟祟的!离我们小三爷远点!”
他刻意强调了“小三爷”三个字,带着维护和震慑的意味。
安逸被潘子那凶狠的气势和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连退了两三步,差点被地上的藤蔓绊倒,连忙慌乱地摆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没……没干啥,俺……俺真的就问个路,俺迷路了……”
“问路?”
潘子显然一个字都不信,双手抱胸,肌肉贲张,用那种看贼一样的眼神上下下地扫视着他,目光尤其在他那身破旧得不像话,沾满泥点的衣服和奇葩的造型上停留,嗤笑道:
“这荒山野岭、鸟不拉屎的地方,你问去省城的路?骗鬼呢!你他妈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赶紧滚蛋!别逼老子动手!”
这时,王胖子也闻声凑了过来,抱着胳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嘿嘿贱笑着煽风点火:
“哟嗬!这不是火车上那专踩胖爷贵脚的抽象派行为艺术家吗?咋地,踩完不过瘾,又追到这深山老林里来搞创作了?我说哥们儿,你这跟踪技术可忒糙了点啊,也太明显了点儿吧?”
他摸着肥嘟嘟的下巴,小眼睛滴溜溜地在脸色发白的安逸和一脸膈应的无邪之间来回扫视,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拔高八度:
“哦——!胖爷我明白了!你小子该不会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上我们天真无邪小同志了吧?好家伙,这一路从杭州追到山东,死缠烂打,够执着的啊!这是什么新时代的求爱方式吗?”
这话一出,如同平地一声雷。
无邪顿时恶寒得浑身一激灵,像是被什么极其恶心黏腻的东西沾上了,脸都绿了,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仿佛安逸是什么传染源,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强烈的排斥与厌恶,几乎要脱口而出。
“你有病吧!”
“死胖子你他妈胡扯什么呢!信不信我抽你!”
无邪又羞又恼,没好气地冲着胖子吼道,耳朵尖都气红了。
而安逸,也被胖子这惊世骇俗,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的猜测雷得外焦里嫩,外酥里脆,张大了嘴巴,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连伪装的口音和结巴都忘了,脱口而出:
“我……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声音都变调了。
就在这时,他似乎感觉到一道极冷,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轻飘飘地扫过自己。
是张麒麟。
他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朝这边闹剧的中心瞥了极其短暂的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没有,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用布细细擦拭着那把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金古刀。
仿佛这边发生的这场关于“跟踪求爱”的离谱争论,还不如他刀身上一丝微不足道的灰尘重要。
但那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漠然一瞥,却让安逸瞬间如坠冰窟,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所有辩解和的话都死死卡在了喉咙里,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敢有任何一丝一毫被认定为“可疑”的举动,那把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金古刀,下一秒可能就会无声无息地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对……对不住,俺……俺这就走,这就走,不……不打扰了。”
他再也不敢多待哪怕0.1秒,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转身就跑,连那个编出来“问路”的借口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跑出老远,直到再也看不到营地的篝火,他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还在疯狂地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滴——每日任务完成。(备注:逃跑过程中,慌乱躲避时,手背极短暂地擦碰到了王胖子递过来想拦住他问清楚的水壶金属柄,持续时间约0.1秒。)积分+1。】
完成了?就这样完成了?
安逸看着视野角落里那寒酸无比的“+1”积分提示,一点喜悦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挫败,屈辱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积分赚得,也太心酸了!
而营地那边,潘子看着安逸狼狈消失在山林间的背影,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他走到一直冷眼旁观、未曾出声的无三省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三爷,这小子太古怪了,邪门得很,跟个牛皮糖似的甩不掉。看他那怂包样子不像有太大威胁,但老是这么盯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要我……”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变得冰冷而危险。
无三省眼神深邃,目光锐利地扫过安逸消失的方向,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老江湖的沉稳和算计:
“先别急着打草惊蛇。,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晚上……等夜深人静了,你悄悄去摸摸他的底细,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路,到底想干什么。”
他朝着安逸帐篷所在的大致方向,不易察觉地使了个眼色。
潘子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明白,三爷,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