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把海面染成熔金色,幽冥使团的船帆次第升起,玄色旗帜在晚风里猎猎作响。沧溟最后看了眼船舱——赤霄蜷在角落,手腕被捆灵绳勒出红痕,一双眼睛像浸了水的黑曜石,直勾勾盯着舱门,怨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喉结滚了滚,终是抬手布下结界,转身出了舱。指尖在结界上顿了顿,像在跟自己较劲——他怕多看一眼,就忍不住松了那绳索。
船刚离岸不到一公里,平静的海面突然炸开。
“哗啦!”数十道黑影从水里跃出,青灰色的皮肤裹着湿泥,手里的锈剑泛着幽光。是噬魂军!他们像疯魔的蚁群,扑上船板就砍。
“杀!”幽冥卫举盾迎战,玄色甲胄在残阳里溅起血花,可那些死士像没有痛觉,倒下又爬起,爬起又扑上,转眼就占了半个甲板。
一个噬魂军瞥见船舱的影子,挥剑就砍。“铛”的一声,剑被结界弹开,火星溅在舱门上。赤霄贴在门板后,透过缝隙看出去——赖胖子被三个死士围在角落,历阳的玄色长袍染了血,而沧溟……她没看见沧溟的身影。
心口猛地一揪。她瞥见旁边的破风剑,身子一滚,用被捆的双脚抵住剑鞘,牙关死死咬住剑柄,猛地一扯——破风剑“噌”地出鞘,寒光映得她眼底发亮。她反手用剑刃割向捆灵绳,绳索断开的瞬间,抬手在掌心划了道血口。
血珠滴在结界上,蓝光竟像被烫化似的冒起白烟,“啵”地裂开道缝。这是她在风蚀崖发现的秘密——她的活血,能破沧溟的灵力结界。
“砰!”赤霄撞开舱门,破风剑在手里挽出个剑花,正好挡开砍向赖胖子的锈剑。“小心!”她一脚踹飞那死士,剑脊拍在赖胖子屁股上,“发什么呆!这怎么回事”
“霄……霄姑娘?”赖胖子瘫在地上,脸都白了,“我不知道啊!他们突然就从水里冒出来了,打不死,砍不伤,跟鬼似的!”
“沧溟呢?”赤霄的剑又挑飞一个死士,声音里带着急。
“没、没看见!”
“废物!”赤霄边骂边冲,破风剑在她手里成了道红光,所过之处死士纷纷倒地,可更多的黑影还在往船上爬,像涨潮的海水。她边砍边喊,声音被刀剑碰撞声切碎,却像道暖流,撞进沧溟耳里。
“霄!”沧溟的身影从混战中掠出,乌发散在风里,玄色外袍划破空气,落在她身边。他一剑劈开扑来的死士,眉头紧锁,“你怎么跑出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赤霄的剑与他的剑背相抵,合力架住一柄锈剑,火花溅在两人之间。
“是被噬魂咒控制的死士,”沧溟的声音沉得像深海,“他们的魂魄被锁在躯壳里,只能靠杀戮驱动。”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一艘挂着“破晓”旗帜的船破浪而来,玄甲卫的箭雨如蝗,暂时逼退了噬魂军。可好景不长,水里又冒出更多黑影,密密麻麻爬上船,甲板上很快堆起尸山。
赤霄本就带伤,渐渐力竭,手臂被划开道口子,血顺着剑刃往下滴。沧溟护在她身前,蓝色灵力织成光网,可死士太多,光网渐渐出现裂痕。
“小心!”赤霄突然拽住沧溟的胳膊,同时掷出破风剑——一柄暗箭正从斜后方射来,两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嗡鸣。强光炸开的瞬间,另一柄淬了黑毒的飞剑悄无声息地掠来,直直扎向赤霄心口!
“噗嗤——”
剑刃入肉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沧溟心上。赤霄的身子晃了晃,被剑力带着撞出甲板,坠向海面。恰在此时,一股黑色巨浪卷来,瞬间吞没了她的身影。
“霄——!”
沧溟的嘶吼撕裂暮色。他猛地将剑插进船板,“嗡”的一声,蓝色灵光以他为中心炸开,像场席卷海面的冰雪风暴。万千水柱从海里拔起,冲上云霄又砸落,带着净世灵力的冰雹砸在噬魂军身上,“滋滋”作响——那些死士身上的黑雾瞬间消散,瘫在甲板上没了声息。受伤的幽冥卫只觉伤口一凉,竟在迅速愈合。
他站在风暴中心,银发散乱如狂草,蓝色灵力在他周身流转,像尊冰雪铸就的神。甲板上的人都看呆了,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欢呼:“是圣子!是圣子大人!”
远处的塔楼上,白面书生手里的噬魂铃“咔嚓”碎裂,他猛地喷出一口黑血,瘫在窗棂。流光君望着那片照亮暮色的灵光,指节捏碎了茶盏,青瓷碎片嵌进掌心也未察觉。
“这就是净世子的实力……”他低声道,眼底闪过惊惧与不甘,“难怪灵帝千年,也灭不了幽冥。”他终于明白,为何灵帝千年未能踏平幽冥,那近乎起死回生的净化之力,根本不是寻常灵力能抗衡的。
白面书生捂着被震碎的噬魂铃,脸色惨白如纸。他原以为凭万人噬魂军足以擒获净世子,却没料到对方仅凭一己之力,便能解了他耗费半年布下的咒术。
风雨卷着海腥味抽打在甲板上,沧溟的银发散贴在脸颊,指尖还残留着赤霄坠海前的温度。他望着翻涌的黑色浪涛,喉结剧烈滚动,刚要纵身跃向海面,手腕却被历阳死死攥住。
“圣子,不可!”历阳的声音嘶哑,玄色袖袍被海风灌得鼓起,“你身份已暴露,灵族魔族定然在暗处窥伺,此刻滞留,不仅你有性命之忧,整个使团都会被灭!”
破晓统领颜虚也上前一步,铁掌按在沧溟肩头:“圣子放心,属下已命破晓精锐分片搜海,哪怕翻遍每一寸浪涛,也定会找到赤霄姑娘。”
沧溟的拳头攥得死紧。甲板上,浑身是伤的幽冥卫与破晓军突然齐齐跪下,甲胄撞击船板的脆响混着风雨声,像重锤砸在人心上。
“圣子!”赖胖子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抵着湿漉漉的甲板,“弟兄们都愿为找赤霄姑娘拼力,可幽冥不能没有您啊!”
“圣子,请以大局为重!”
“幽冥不可无圣子——!”
此起彼伏的呼喊撞碎在浪尖上。沧溟低头,望着一张张疲惫却坚毅的脸,有的臂骨断裂,有的肩头还插着箭羽,可那双双眼睛里,映着的全是对他的赤诚。海风吹乱他的银发,雨珠砸在脸上,凉得像赤霄坠海前最后看他的眼神。
“吼——!”
他猛地转身,嘶吼震得海浪翻涌,声音里裹着撕心裂肺的痛:“启程!”
话音落时,他抬手布下三重冰结界,淡蓝色的光罩将整支船队裹住,灵力流转间,竟带着安抚人心的暖意。那些被他灵雨净化的噬魂军,此刻纷纷弃械跪倒在船尾,望着结界里的身影,眼中第一次有了清明的光——他们曾是被咒毒控制的傀儡,如今却成了拥护圣子的新力,自发加入破晓的护航队列。
船帆再次升起,破开风浪往幽冥方向驶去。
这一战,终究震惊了三界。
而幽冥城内,当使团带着胜利的消息归来,当“圣子以灵雨净化咒毒、活死人皆醒”的传说传开,原本对这位年轻圣子存疑的子民们,终于彻底信服。街头巷尾,孩童们传唱着“银发白袍,冰雪为刃”的歌谣,战士们磨亮兵器,在祭坛前歃血为誓:“愿以血肉,护我圣子!”
只是,无人知晓,那道坠入黑色浪涛的红影,究竟去了何处。
破晓的船队在海上搜寻了七日七夜,网过每一片漂浮的断木,探过每一处暗礁,却连赤霄的一片衣角都没找到。
海面上,只剩下浪涛拍打着礁石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呼唤,却再无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