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几番权衡,叶初年还是决定回京,那里有自她来到此就熟悉的街巷,有林嬷嬷、夏殇、云瑶…那里,是她在这个世界的起点,某种意义上那里算得上故乡。
既是故乡,年关自然该回去的。
决心一下,行程便不再耽搁,只一日时间,行装便已打点妥当。
来时行李简便,归时却几乎满载,谢慈与谢悯亲自督促下人将物品搬上商船。
谢慈递来一个食盒,眼里闪着光“郡主,这是李记新出的梅花香饼,路上饿了可以吃。”又拿出一个鲁班锁,“给你路上解闷用。”
谢悯准备得更为细致,送上几册镜州风物志和一件亲自挑选的月白披风。“京城天寒,不比镜州湿润,这件披风可挡风。闲暇时翻翻书,也算有我们相伴。”
谢父谢母的赠礼厚重而体贴,皆是镜州特产的绸缎、茶叶与瓷器。
码头上,谢慈的声音带着不舍,穿透晨雾“郡主,等我过完年,备上镜州最好的药材就去京城找你!我们的灵犀阁,定要开遍大江南北!”
叶初年立于船头,闻言回眸应道“好,我在京城等你。”
楚玉闻言心头一酸,悄悄伸手攥住了叶初年的衣袖。
叶初年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反手握住楚玉的手腕,缩着脖子往船舱里钻“快进去,外头风大,冻死人了。”
接下来就借船上的这些时日,好好与他商议如何尽快完成任务。
夜霜抱臂立在船头,挑眉望着两人交叠的衣袖,与夜沉等交换了眼神,大家唇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庄主这番模样,倒像是要开窍了。
清荷在一旁抿着嘴笑,眼角弯成了月牙,好啊好啊,可算是牵上手了。
楚玉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刚刚那点酸涩早已被汹涌的甜意淹没。
甜蜜的暖流传递到叶初年心里,她不由怔住,原来被人真心相待,竟是这般滋味,想着想着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楚玉与叶初年在船舱内相对而坐,你一言我一语,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接下来的计划梳理得明明白白。待商议停当,叶初年忍不住托腮感叹“早知与你坦诚后这般顺利,我当初何必又是假死又是逃往北境?凭我们二人的才智,这些任务岂不是手到擒来?”
她话音未落,金豆豆的声音就在脑海中响起“谁想得到楚玉这等人物,竟会为你压抑本性到如此地步?”
“少说这些没用的。”叶初年指尖轻叩桌面,“任务还剩多少进度?”
“楚玉拜相还差最后一步,你们的虐恋线也即将达标,走个过场就能完成,现在只差最后一个任务。”
“最后一个……”叶初年蹙眉思索,“是那个隐藏任务吧,具体内容是什么?”
“我要是知道,还叫隐藏任务吗?”金豆豆理直气壮地反问。
叶初年忽然想起“上次奖励的真相之钥,会不会就是破解这个任务的关键?”
“倒是有可能…”金豆豆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
叶初年眯起眼睛,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圈“金豆豆,你当真是通过正规渠道应聘上来的?该不会是什么草台班子出身吧?怎么一问三不知。”
“别骂了别骂了…”金豆豆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接下来的半月,官船平稳北行,昼夜不息。
当船老大高声禀报“即将抵达京郊码头”时,叶初年正倚在窗边小憩。她闻声睁开眼,推开舷窗,一股凛冽干燥的寒气瞬间涌入。
举目望去,一片无垠的白撞入眼帘。京城已是一片银装素裹,白茫茫的天地间,唯有运河码头依旧显出几分忙碌的黑灰色调。
“哇!郡主您快看,京城下了好大的雪啊!”清荷扶着船舷,望着眼前银装素裹的天地,忍不住惊呼。
官船缓缓靠向漕运码头,尽管寒风凛冽,码头上却早已有人在此等候。
叶初年立在甲板上,目光越过飘散的雪花,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最熟悉的身影,夏殇扶着林嬷嬷站在最前头,正翘首以盼。更让她心头微动的是,云遥、苏杞,甚至叶怀章也都在场。
纷纷扬扬的雪,码头上高高挂起的鲜红灯笼,还有那些在风雪中等待着她的人,在那一刻,一股暖流悄然漫过心田。这就是被人等待的感觉吗?
船刚停稳,清荷便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踏上跳板“郡主,脚下当心,雪滑。”
双脚刚踏上京城的土地,林嬷嬷便已迎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哽咽“回来了,瞧着瘦了,在那边定是吃了不少苦。”
叶初年反手握住嬷嬷温暖的手宽慰道“嬷嬷尽会胡说,镜州物产丰饶,我不知过得多好,哪里就瘦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林嬷嬷抹着眼泪,连连说道,“走,咱们回家!”
马车在积雪的街道上缓缓行驶,碾出两道深深的车辙。
叶初年刚回到院子还没歇下就问夏殇“信已经送到宫里了吗?”
“庄主,已经送过去了,皇上派了马车来,说您一回来便可入宫面圣。”
“我知道了,你去叫上楚玉,我与他一起进宫。”
马车碾过青石御道,在宫门前稳稳停住。叶初年与楚玉先后下车,早有内侍躬身引路,一路无声,直抵御书房。
书房内炭火暖融,驱散了从宫外带来的一丝寒气。叶冕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墨色天穹下零星飘落的雪絮,闻声回头。
他没有穿龙袍,只一身玄色常服,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沉静。目光在叶初年与楚玉身上扫过,微微颔首,“来了。”
“皇兄,好久不见”叶初年笑着喊了一声,然后走到书案前,自行落座。楚玉则恪守臣礼,在她侧后方一步处站定。
“都清理干净了?”叶冕走回案后坐下。
“镜州漕运风波全数处理完毕,听说京城的鼠蚁也基本落网。”叶初年语速平稳,“我的好皇兄 ,你的龙椅这下可以安安稳稳的坐着了。”
叶冕“嗯”了一声,目光转向楚玉,“此次,辛苦你了。”
楚玉躬身“分内之事,陛下言重。”
叶初年接过话,“皇兄,楚玉是不是该升官啦?上次你答应我的事…”
叶冕无语地看了一眼叶初年“我知道,此次就是要与你们商议,我准备将楚玉先擢升为户部尚书。”
楚玉神色不变,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擢升之议而有丝毫动容,反而沉稳开口“陛下,公主殿下之功,远胜于臣。冰河九死一生,这一年的潜伏忍辱负重,在背后相助,方有今日之功。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昭告天下,恢复殿下安宁公主身份,以正视听,安臣民之心。”
一个要给他铺就拜相之路,一个要为她争回应有之名。
叶冕看着下方这一唱一和的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他沉默片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轻吐出一句“你们俩,倒是默契。”
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无奈。
“准了。”他言简意赅,“楚玉擢升户部尚书,旨意明日下发。安宁恢复身份之事,朕会命宗人府和礼部即刻操办,择吉日行册封大典,公告天下。”
“谢皇兄\/陛下。”两人同时行礼,声音重叠。
叶冕挥了挥手,像是有些倦了,“去吧,大过年的,都回去歇着。”
叶初年与楚玉再次行礼,退出了暖意融融的御书房。
门在身后合上,叶冕揉了揉眉心,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半晌,极轻地摇了摇头,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