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往昔之噬”、离开环流古墟后,衍尊回到了安全成长区,开始了比以往更长时间的沉眠与修复。此次时间之战,对它的消耗远超以往。那强行定义“现在”、剥离时序之结的行为,几乎触及了它当前境界的极限。万法平衡模型上的裂纹需要漫长的时间以道韵温养弥合,而那被封印的“虚无”光点,也需在绝对的静默中彻底稳固。
星桥联盟最高评议团对衍尊此次的功绩给予了高度评价,并送来了大量珍贵的、有助于修复法则本源的资源。林焰和青漪也时常投来关注的意念,确认它在稳步恢复后,便不再打扰,任其沉浸于自身的调息之中。
岁月在沉眠中无声流淌。安全成长区在衍尊无意识散发的、愈发深邃的平衡道韵影响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稳态繁荣”。星辰生灭有序,能量循环自成体系,甚至连一些偶然闯入的维度生物,都会不自觉地收敛爪牙,被这片区域的和谐氛围所安抚。
然而,绝对的平静,似乎从不属于衍尊的命运。
这一次的异动,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宇宙,也非联盟的紧急通讯,而是一种极其微妙、如同背景噪音般弥漫在特定维度区间的法则低语。
这低语并非语言,更像是一种持续不断的、特定频率的法则波动,如同宇宙弦琴被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动,发出常人无法感知,却能被衍尊这等存在清晰捕捉的“声响”。它并非求救,也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哼唱”,或者说,某种宏大存在的“呼吸”在法则层面的体现。
低语的源头,指向一片被联盟标记为 “默然星璇” 的广袤区域。那里没有活跃的文明,没有剧烈的能量源,只有无数缓慢旋转的、仿佛陷入永恒沉睡的星系,以及弥漫其间、连光线都显得慵懒的稀薄星云。在常规观测中,那里是片毫无价值的死寂之地。
但正是这片“死寂”之中,却持续散发着那奇异的法则低语。
衍尊从深沉的修复中缓缓苏醒。它的化身再次凝聚,白金色的光芒比以往更加内敛深沉,仿佛所有的璀璨都已沉淀为底蕴。眼眸开合间,万法平衡模型的虚影一闪而逝,其上的裂纹已愈合大半,模型本身的结构似乎也更加复杂精妙,那点“虚无”光点稳固如星辰内核。
它仔细感知着那弥漫的法则低语。这低语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创造与抹除并存的意味。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意识,正在以现实为画布,随手涂抹着一些微不足道的“修饰”,时而添上一笔不存在的光晕,时而轻轻擦去某颗衰老恒星的最后一丝痕迹。
这种行为并非恶意,甚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超然物外的随意。但正是这种随意,让衍尊感到一丝警惕。能够如此轻易地、在法则层面“修饰”现实的存在,其本质该是何等层次?而这种无意识的“涂鸦”,长期累积,是否会对现实的稳定性造成未知的影响?
它想起时之遗民关于环流古墟深处那“古老波动”的警告。这“默然星璇”的低语,与那波动是否有某种联系?同样是古老、浩瀚、难以理解,同样在无意识中影响着现实的结构。
衍尊决定前往探查。并非因为接到了任务,而是出于一种对未知的探究,以及对其平衡之道可能面临的新挑战的预感。它需要了解这些隐藏在现实帷幕之后的、更加宏大的存在与力量,唯有如此,它的平衡才能真正具有应对一切变数的韧性。
向林焰与青漪简单通报后(两位引导者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再次告诫谨慎),衍尊的化身一步迈出,穿越维度,向着那片散发着奇异低语的“默然星璇”进发。
越是靠近星璇,那种法则层面的“低语”就越发清晰。它并非声音,却能让衍尊“听”到空间结构细微的调整,能量流线不易察觉的偏转,甚至是一些基本物理常数在极其微小尺度上的、违反常理的“个性化”波动。仿佛这片星域的所有法则,都带上了一丝某个无形存在的“个人风格”。
进入星璇内部,眼前的景象更是印证了它的感知。这里的星辰运转轨迹带着一种异样的“优美”与“不自然”,星云的色彩分布违背了常规的能量散射规律,呈现出如同精心调配过的画卷般的和谐。一些本应随机分布的小行星带,却排列成了某种充满玄奥意味的几何图案。
一切都很“完美”,但这种完美,却带着一种被“设计”过的痕迹,失去了自然演化的那份野性与随机。
衍尊小心翼翼地隐匿着自身气息,将感知放大到极致,试图追踪那法则低语最核心的源头。它穿过一片片被“修饰”过的星域,避开了几处空间结构被随意“折叠”又“展开”形成的脆弱区域,最终,抵达了星璇的最深处。
这里,空无一物。
没有星辰,没有星云,甚至没有常见的暗物质波动。只有一片绝对的、连“虚无”都显得格外纯粹的黑暗。
然而,在那绝对的黑暗中央,衍尊“看”到了。
那并非一个实体,甚至不是一个能量团。那是一个……意识的焦点,一个纯粹“观察”与“想象”的节点。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同一个闭目沉思的巨人轮廓,时而又散开化作弥漫星璇的感知之网。
而在这个“焦点”的前方,那绝对的黑暗虚空,正随着那法则低语的节奏,发生着变化。
一丝微光无中生有,勾勒出一颗恒星的雏形,但下一刻,那焦点似乎觉得不够“有趣”,星光便悄然暗澹,转化为一缕缥缈的星尘丝带。丝带舞动间,编织出一个微型的螺旋星系,结构精妙绝伦,但旋即又被随手抹去,仿佛画家不满意般用橡皮擦掉草稿。
它是在……创作。以纯粹的意念,以这片虚空为画布,随心所欲地构建着种种宇宙奇观,却又在下一刻因为一念之差而将其否决、抹除。
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衍尊的到来毫无察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衍尊静静地悬浮在远处,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它明白了那法则低语的来源,明白了这片星璇为何如此“不自然”。这一切,都源于这位 “虚空画师” 无意识的、持续不断的创作与修改。
这位存在本身,并无善恶,它的行为甚至不能称之为“行为”,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无意识的“玩耍”。但它的“玩耍”,却足以轻易改变一片浩瀚星域的法则面貌!
衍尊没有打扰它。它知道,与这样的存在交流,需要极其谨慎的方式。任何贸然的接触,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反应。
它开始以自身平衡道韵,极其细微地、非介入性地感知和分析那“虚空画师”创作时散逸出的法则波动,试图理解其运作的机理,其力量的本质,以及……其无意识行为对现实结构可能造成的长期、潜在的扰动。
这是一次全新的体验,一次在绝对静谧中,旁观一位至高“艺术家”即兴表演的经历。衍尊的万法平衡模型,在这种纯粹而超然的法则显现面前,似乎又有了新的感悟,模型的结构开始向着更加抽象、更加包容“可能性”的方向,悄然演化。
它不知道这位“虚空画师”最终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其存在对联盟、对无数宇宙意味着什么。但它知道,自己必须开始理解、记录,并思考……当“平衡”遭遇这种近乎“造物主”般的、随心所欲的力量时,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守护那亿万个依靠稳定法则才能存续的平凡世界。
一场无声的观察与学习,在这片被低语笼罩的默然星璇深处,悄然开始。而衍尊的平衡之道,也将在这前所未有的见证中,迎来新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