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州城西的厮杀声震彻四野,单雄信的金顶枣阳槊与刘黑闼的长矛碰撞出点点火星,两人枪来槊往,斗得难分难解。雄阔海率领亲兵死死顶住敌军反扑,熟铜棍抡得虎虎生风,每一击都能砸翻数名敌兵。罗成的轻骑则在侧翼游弋,银枪如白龙穿梭,牵制着刘黑闼的援军。双方人马胶着在一起,血水顺着大堤的沟壑流淌,与漳水的洪流交织,汇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李家军的中军主营之内,呼应台上旌旗猎猎,李建成正立在台边,望着城西方向的狼烟,眉头紧锁。身旁的徐茂公手持羽扇,目光沉沉,指尖不断在城防图上轻点,计算着水势与战局的变化。谁也没有留意,侧营的辕门处,一道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徘徊,正是满脸不甘的李元吉。
自昨日在军帐中被李建成厉声呵斥,又被雄阔海呛得哑口无言,李元吉心中的憋屈便如野草般疯长。他望着城西战场震天的喊杀声,听着亲兵们议论单雄信、罗成如何骁勇,一股争强好胜的火气直冲脑门。“凭什么他们都能建功立业,我就只能缩在营中,被大哥骂作废物?”李元吉咬牙啐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转身便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不多时,他便领着百十名心腹亲兵,悄悄来到辕门处。一名亲兵见状,连忙上前劝阻,脸上满是焦急:“四公子!大公子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兵,需在营中待命,听候呼应台调遣!您这般贸然行事,若是出了差错,可如何是好?”
“差错?能有什么差错?”李元吉猛地一甩马鞭,怒视着那名亲兵,“刘黑闼的主力都被单雄信他们缠住了,我这是去捡现成的功劳!只要擒住刘黑闼,看大哥还敢不敢说我是废物!都给我闭嘴,谁敢再多言,军法处置!”
亲兵们面面相觑,皆是敢怒不敢言。他们深知李元吉的性子,只得纷纷翻身上马,跟着他悄无声息地绕开主营,朝着城西的战场疾驰而去。
此时的城西,刘黑闼正与单雄信缠斗,王小胡与曹湛则率领着一队精锐,死死守住旧道与城壕的接口,不让李家军靠近。李元吉远远望见这一幕,只当是敌军主力都被牵制,眼中闪过一丝贪功的狂喜,喝道:“随我冲!直取刘黑闼!擒住他,功劳都是咱们的!”
他一马当先,挥舞着长枪,带着亲兵便朝着战场冲去。可他却不知,刘黑闼治军严谨,早已留了后手——在战场侧翼的密林之中,还藏着一员悍将,正是他麾下的游击将军孙安祖,领着五百精锐,专司警戒与接应。
孙安祖早已察觉到这支贸然闯入的人马,见为首之人衣甲鲜亮,气势张扬,料定是李家军的显贵人物,当即冷笑一声,大手一挥:“都给我憋住劲,等他们靠近了,再杀出去!”
李元吉毫无防备,带着亲兵一头扎进了密林外的开阔地。就在此时,孙安祖一声令下,五百精锐如猛虎下山,从密林中呼啸而出,直扑李元吉。
“敌袭!”李元吉的亲兵惊呼出声,可还未等他们列阵,孙安祖的人马便已杀到眼前。孙安祖手持一柄开山斧,势如破竹,一斧便劈翻了两名亲兵,直取李元吉。
李元吉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般凶悍的阵仗?他手中的长枪挥舞得毫无章法,不过三五个回合,便被孙安祖一斧磕飞了兵器,随即被两名士兵死死按在了马下。
“放开我!”李元吉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嘶吼道,“我乃唐王的四公子!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大哥定会踏平洺州,将你们碎尸万段!”
孙安祖闻言,哈哈大笑,俯身拍了拍李元吉的脸颊,冷声道:“四公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给我绑了!”
亲兵们七手八脚地将李元吉捆了个结实,孙安祖高举着被绑的李元吉,朝着战场中央高声喝道:“大王!李家军的四公子被我擒住了!李家将领!你们都给我住手!否则,我便一斧砍了这四公子的脑袋!”
这声喊,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战场之上。
正在与刘黑闼缠斗的单雄信猛地一怔,循声望去,只见李元吉被捆得像个粽子,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正瑟瑟发抖。一股怒火瞬间冲上单雄信的头顶,他咬牙切齿地低吼:“竖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刘黑闼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当即收枪勒马,朗声道:“单雄信!听着!立刻命你的人停止掘堤,撤回大营!否则,我便让孙将军斩了李元吉,将他的头颅挂在城头!”
李家军的将士们见状,皆是军心浮动,攻势顿时缓了下来。雄阔海气得哇哇大叫,却又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罗成的轻骑也停在了原地,眉头紧锁,一时之间,战局竟因为李元吉的贸然闯入,陷入了绝境。
单雄信死死盯着被捆缚的李元吉,心中怒火翻腾,可他也清楚,李元吉是李建成的亲弟弟,若是真的折在这里,不仅军心会乱,李建成那边也无法交代。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收了槊,目光却在战场之上飞速扫视,寻找着破局的机会。
趁着双方僵持的间隙,单雄信悄悄拨转马头,朝着一处尸横遍野的地方奔去。那里是方才孙安祖杀出的地方,躺着不少李家军与刘黑闼军的尸体。他翻身下马,迅速扒下一具刘黑闼军士兵的衣甲,套在自己身上,又将脸上抹了些泥土,遮住了面容,手中的枣阳槊也藏在了身后。
做完这一切,他压低了身形,朝着溃散的敌军士兵之中走去,他跟随敌军一路往孙安祖所在的方向悄悄摸去。
孙安祖正得意洋洋地看着李家军投鼠忌器的模样,全然没有留意到,一道身影正借着洺州军的掩护,悄然靠近。单雄信的脚步轻盈如猫,目光死死锁定着绑缚李元吉的绳索,以及看守他的两名士兵。
时机一到,单雄信猛地暴起,手中的枣阳槊如闪电般刺出,瞬间洞穿了两名看守士兵的咽喉。他一把扯过李元吉,手腕用力,便将捆缚的绳索生生挣断。
“跟我走!”单雄信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李元吉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此刻听到单雄信的声音,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跟在他身后。
“不好!有敌袭!”孙安祖见状,勃然大怒,当即挥舞着开山斧,朝着单雄信劈来,“拿下他!”
周围的敌军士兵纷纷围了上来,单雄信将李元吉护在身后,手中的枣阳槊舞得密不透风,槊尖所过之处,惨叫连连。可敌军的人数太多,他既要护着李元吉,又要杀敌,渐渐落入了下风。
“噗嗤——”一柄长刀划破了他的后背,鲜血瞬间浸透了衣甲。单雄信闷哼一声,反手一槊,将那名偷袭的士兵挑飞。可还未等他喘息,又有两柄长枪刺来,狠狠扎进了他的后背,深可见骨。
“呃——”单雄信疼得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但他依旧咬紧牙关,死死护着李元吉,朝着李家军的方向冲杀。
“单将军!我来助你!”危急关头,罗成率领着轻骑杀到,银枪如白龙出海,瞬间撕开了一道口子。雄阔海也带着亲兵冲了过来,抡起熟铜棍,将围上来的敌军砸得血肉横飞。
单雄信借着这个间隙,一把扛起吓瘫的李元吉,朝着大堤的方向狂奔。身后的罗成与雄阔海死死顶住追兵,为他断后。
回到李家军的阵营时,单雄信的后背已是血肉模糊,三道伤口汩汩流着血,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却依旧死死咬着牙,将李元吉扔在了地上。
“竖子!”单雄信怒视着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元吉,刚想怒骂几句,却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秦琼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急声道:“单二哥!你怎么样?快传军医!”
“我没事……”单雄信摆了摆手,目光望向城西的方向,沉声道,“别管我!继续掘堤!刘黑闼的人马已经疲了!今日定要破城!”
徐茂公与李建成也赶到了,看到浑身是血的单雄信,又看了看瘫在地上的李元吉,李建成气得脸色铁青,一脚踹在李元吉身上,却也知道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他当即厉声道:“传我命令!全军出击!掘开大堤!破城!”
军令如山,李家军的将士们再次发起了猛攻。此刻的刘黑闼,因为错失了挟持李元吉的机会,又被单雄信的悍勇震慑,军心已然浮动。而漳水的洪流,终于顺着疏通的暗渠,汹涌地灌入了洺州城。
城内的喊杀声、哭喊声、房屋倒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刘黑闼看着城内的一片泽国,知道大势已去,只得长叹一声,率领着残部,朝着北门突围而去。
“城门破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李家军的将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秦琼率领着大军,浩浩荡荡地涌入了洺州城。
夕阳之下,单雄信靠在一棵大树上,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军医正忙着为他包扎。他望着入城的方向,露出了一抹疲惫的笑容。洺州,终究是破了。
而李元吉,早已被亲兵扶着,灰溜溜地躲回了营帐,连头都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