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久,嘴应该渴了,喝点茶润润喉。”
青衣的声音依旧清冷如玉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指尖轻轻点了点阿尔山面前的茶杯。
“嗯?嗯!好,好……”阿尔山像是被从某种思绪中惊醒,连忙双手捧起那莹润的茶杯,凑到嘴边啜饮起来。
温润的茶汤滑过喉间,带起一丝熟悉的清甜与灵力熨帖的暖意,还是昨日那令人魂牵梦萦的味道。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涌上心头。
她竟然……竟然有幸能第二次品尝到这神仙滋味?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阿尔山只觉得胸腔里涨满了不真实的庆幸:她可真是太幸运了!
青衣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捧着茶杯、近乎虔诚的姿态,淡淡道:“昨日你走得仓促,连茶也未及饮尽。”
阿尔山咽下口中余韵悠长的茶汤,带着几分憨直的惋惜回道:“是啊,城主大人。其实昨晚躺在家里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想着那半杯残茶,心疼得紧呢。”
她的话语里透着毫不作伪的遗憾。
青衣闻言,并未多言,只是姿态优雅地倾身,执起温润的玉白茶壶,壶嘴悬停,琥珀色的灵茶再次注入阿尔山面前的空杯,水线平稳,茶香氤氲。
“味道如何?”青衣放下茶壶,随口问道。
阿尔山正捧着第二杯茶,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天哪!有生之年第三次!这哪里是喝茶,分明是得到了幸运女神的垂青!这念头太过汹涌,她一个没留神,竟将心底的蛐蛐直接秃噜了出来:“……幸运女神保佑!”
话音甫落,一声极轻、极淡,如同冰面绽开一丝细纹的轻笑,自青衣唇边逸出。
阿尔山瞬间反应过来,猛地捂住嘴,脸颊腾地涨红,连带着脖颈和耳朵尖都染上了一层窘迫的深色。
她慌忙放下手,挤出一个尴尬又局促的笑容,试图补救:“好、好喝!真的!”
她顿了顿,像是为了加重这朴素的赞美,无比认真地补充道,“这是我活到现在,喝过最好最好的茶!”
仿佛觉得还不够,她又用力点点头,强调着身体的感受:“嗯!喝完浑身都暖洋洋的,特别舒服!”
青衣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光滑的杯沿,眸光清透地落在阿尔山脸上,忽然话锋一转:“我观你魔品尚可,可识字?”
这突兀的问题让阿尔山一怔,不明白城主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但她素来实诚,立刻坐直了身体,老老实实回答:“认得的,城主大人。”
“嗯。”
青衣微微颔首,不见她如何动作,素白的指尖在空中虚虚一划。
一张边缘流转着细密玄奥金色纹路的宣纸,无声无息地凝现在她指间。
那金色的纹路蜿蜒盘绕,隐隐透出契约特有的约束之力。
青衣将这张非同寻常的纸张,轻轻推到阿尔山面前。
阿尔山双手恭敬地接过,指腹能清晰感受到纸张本身的柔韧与那金纹蕴含的奇异能量。
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目光急切地落在纸上那几行墨迹之上。
字体并非工整的楷书,而是行云流水般恣意挥洒,却又在狂放中暗藏筋骨,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力量感。内容更是简短得惊人:
特聘你为第一书院教习先生。
院长:万俟
那“万俟”二字,墨色深沉内敛,笔画转折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雪般的冷冽与孤高,偏又美得惊心动魄。
而与这孤高名字并列的另一侧,本该写着教习先生名讳的地方,却是一片刺目的空白。
阿尔山的心跳,在看清那空白位置的刹那,仿佛骤然停止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不成调的、破碎的单音:“我……我……我……我……”
她像是被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扼住了喉咙,“我”了半天,后面的话怎么也挤不出来,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瞪得发酸的眼睛。
青衣并不催促,只是重新执起自己的茶杯,垂眸,从容地又抿了一口温热的灵茶,任由那无声的惊涛骇浪在阿尔山心中翻涌。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阿尔山终于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声音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小心翼翼的颤抖,终于问了出来:“我……我真的可以吗?城主大人?我……我不会误人子弟吗?”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自己的怀疑和对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的惶恐。
青衣放下茶杯,直视着她写满忐忑的魔瞳,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
这四个字,如同定海神针。
阿尔山眼中的迷茫和惶恐迅速被一种破土而出的坚定光芒取代。
她重重地、用尽全力地点了下头,仿佛要把这份信念钉进骨子里:“嗯!我可以的!城主大人,我一定可以的!”
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决心。
话音未落,她已经手忙脚乱地去翻腰间那个灰扑扑的储物袋,粗糙的手指在里面胡乱地搅动摸索,越急越是找不到那支破旧的随身毛笔,额角甚至急出了细汗。
就在她窘迫得恨不得把袋子翻个底朝天时,一支通体淡青、笔杆温润如玉的毛笔,被一只纤长白皙的手递到了她眼前。
阿尔山几乎是抢一样接过那支一看就非凡品的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极其小心地、笨拙却又无比郑重地握住笔杆,屏住呼吸,在那片刺眼的空白处,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阿尔山”。
写完,她似乎觉得还不够稳妥,眼神闪过一丝决然。
她猛地将左手大拇指塞进口中,狠狠一咬。
“嘶——”清晰的痛感传来,鲜红的、带着淡淡魔族特有气息的血珠立刻从破口处涌出。
阿尔山毫不犹豫,将那颗血珠饱满的拇指,用力按在了自己刚刚写下的名字旁边。
一个清晰、完整的暗红色血指纹,赫然印在墨迹未干的名字之上,像一道最原始的誓约烙印。
阿尔山这才缓缓移开手指,指腹上传来的微微刺痛让她格外清醒。
她静静注视着那张承载着命运转折的聘书,看着“阿尔山”三个字与旁边的血指印,目光复杂而虔诚。
就在她凝视的瞬间,异变陡生。
宣纸上那些原本只是静静流淌的金色边纹,骤然爆发出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芒。
纸上所有的墨迹,包括她的名字和血指印,以及“万俟”那冰冷的名字,都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化作一道道流动的金色符文,从纸面升腾而起,悬浮在半空中,缓缓旋转,散发出古老而庄严的气息。
金光流转片刻,如同完成了某种神秘的仪式,倏地收敛,重新没入纸张。宣纸恢复如常,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但阿尔山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却坚韧的丝线,已在冥冥之中,将她与那座名为“第一书院”的地方,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