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淼淼指间的瓜子还没磕完,眼前的猫狗混战便已偃旗息鼓。
她有些意犹未尽地耸耸肩,心底掠过一丝看戏未酣的莫名遗憾。
沈淼淼一行六人收起掌中残余的瓜子,默不作声地沿着这条喧嚣初歇的街道前行。
两旁高耸的楼宇里,潜藏着无数道目光。
早在他们踏上街道的第一刻,各楼的妖族便已悄然察觉。
只是彼时,他们乐得屏息凝神,观望那猫狗撕咬、闹得灰头土脸的滑稽戏码。
直至那狼狈的身影彻底遁走,人族也瞧清了猫狗的本相,兔兔楼的机敏兔妖们才率先行动。
她们推举出族中最是娇俏动人的一位女妖。
只见她轻轻推开雕花的木窗棂,探出半个玲珑身子,一双红宝石般剔透的眼眸望向沈淼淼,软糯的嗓音带着甜腻的期盼:“客人呀~您瞧,我们兔兔也是顶顶可爱的,明日可否赏光,来我们兔兔楼玩耍呢?”
沈淼淼的目光落在那小兔妖身上。
雪白的发丝间,竖着一对粉白透亮的纤长耳朵,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颤动。
特别是当她不经意间侧身,裙摆下那团蓬松柔软、雪球似的短尾巴顽皮地露了个尖儿。
沈淼淼自诩道心坚定,意志如磐石。
于是——
“来!”她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带丝毫犹豫,“明日必来!”
兔兔女妖闻言,红瞳瞬间弯成了月牙儿,对着沈淼淼俏皮地眨了眨眼,指尖轻轻点在饱满的唇瓣上,送出一个无声的飞吻。
“太好啦~那小兔明天就等着您哟~~”
兔兔楼这开门红的成功,瞬间点燃了整条街的热情。
其他楼阁的妖族们看得心痒难耐,纷纷效仿,推开自家的轩窗,将自己楼中最是明艳动人的女妖推至窗前,摇动着手帕或折扇,热情洋溢地招呼着。
“贵客留步,看看我们孔雀楼吧!翎羽华彩,舞姿倾城!”
“仙鹤亭恭候大驾,清音雅韵,别具风华!”
猫猫楼里,一众猫妖看着窗外那些争奇斗艳、搔首弄姿的“竞争对手”,气得直磨利爪,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无耻!”有猫妖恨恨低语,“竟用这等手段拉客!”
一条长街,仿佛变成了毛茸茸的乐园博览会。
从街头到巷尾,各种形态各异的、披着柔软毛皮的妖族们,都在努力吸引着这六位人族的目光。
她们的眼波流转,媚态横生,话语更是熨帖入心:
“客人明日若抽不开身,后天也使得呀~”
“无妨无妨,只要您心中惦念,早晚来都好,我们锦鲤阁的大门呀,永远为您敞开,必叫您宾至如归!”
这番婉转又柔情蜜意的场面话,听得沈淼淼一行人心头暖洋洋、软绵绵的,忍不住含笑回应:“有心了,待得了空,我们定来拜访。”
其他楼阁的软语温言,让沈淼淼他们如沐春风。
然而,落在不远处的猫猫楼和狗狗楼众妖眼中,却刺目无比。
那些话语里的弦外之音,字字句句都像在戳他们的脊梁骨。
“哼!内涵谁呢!”猫妖们的瞳孔在暗处收缩,泛着幽光。
狗妖们则烦躁地甩了甩头,喉间压抑着低吼。
整条街市喧闹鼎沸,灯火通明,唯有水豚楼一片沉寂。
窗边,八只水豚叠罗汉般堆叠而起,构成一座毛茸茸的小小山丘。
他们静默无言,窗户敞开着,就这样定定地望着沈淼淼一行人。
那眼神平静得像深潭,没有波澜,也无丝毫探究的兴趣,只是纯粹地、漠然地注视着人影移动。
即使沈淼淼他们的身影彻底拐过街角,消失在水豚们视野尽头,那叠高的身影依旧固执地贴在窗框边。
他们仿佛生了根,懒得移动分毫,更懒得从高处一层层下来。
皎洁的月光慵懒地泼洒在它们圆润的脊背上,将他们定格成一幅奇异的剪影。
他们就那样静静矗立着,像时间缝隙里被遗忘的雕塑。
唯有腹中那点空虚感终于漫上来,如同滴入静水的涟漪,才让这座叠叠乐的小山微微松动。
离开的方式也极尽敷衍。
最顶上那只慢悠悠地扭身,一层层传递着“下行”的意念。
底下的同伴们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缓缓蠕动、错位、分离。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笨拙的庄严。
终于脚踏实地,他们排成一列不算笔直的纵队,目光平直,步伐是统一的迟缓拖沓,如同八块浸透了水的厚绒布在缓慢漂移。
他们标明确而唯一:厨房里堆满新鲜果蔬和小黄瓜。
领头的用鼻子拱开挡路的木门,找到一捆鲜翠欲滴的莴苣叶。
后面的同伴默契地停下,围拢,安静地咀嚼起来。
……
翌日,夜幕甫一低垂,沈淼淼一行人便踏入了灯火迷离的青楼街。
脚步刚落在青石板路上,两道影子便如离弦之箭般从暗处窜出,正是早已蹲守多时的丧彪和刀疤。
两只精明的“揽客郎”熟稔地扑向各自的老主顾,带着讨好与急切。
丧彪那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沈淼淼的裙裾,喉咙里挤出绵软黏腻的“喵呜~喵呜~”,一双猫眼在灯笼光下泛着水润的光。
另一边,刀疤则用爪子扒拉着谢珩之的裤脚,仰起头,湿漉漉的黑鼻头翕动着,圆溜溜的狗狗眼盛满了无辜与期待,直勾勾地望着他。
沈淼淼唇角微弯,俯下身,纤长的手指温柔地拂过丧彪头顶蓬松的毛发。
“乖啦,”她声音带着安抚,“今天不去猫猫楼。昨晚和兔兔楼约好了的,今天去那儿。你呀,去揽别的客人吧。”
丧彪却不肯轻易放弃,依旧“喵喵”叫唤着,一声比一声娇嗲,小脑袋执着地往她手心拱。
他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我当然知道你要去兔兔楼!这不还没踏进那道门槛吗?事在猫为,万一……万一能用我的“喵喵功”把你勾回猫猫楼呢?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如同离弦的弹丸,猛地从兔兔楼门廊的阴影里射出。
正是早已等候多时的揽客兔兔。她精准地落在丧彪面前,后腿如闪电般弹出,带着风声,“咚”一声闷响,结结实实踹在丧彪那张毛脸上。
力道之大,直接将毫无防备的黑猫踹得翻了个跟头,滚出好几尺远。
“叽嘎嘎——!!叽叽叽叽叽!!”兔兔对着狼狈爬起的丧彪,竖起长耳,三瓣嘴飞快开合,短小的前爪激动地挥舞着。
那尖锐急促的“叽叽”声连珠炮般炸响,虽然沈淼淼听不懂兔语,但光看那炸开的绒毛、喷吐的气息和愤怒抖动的胡须,便知这兔子定然骂得极脏,字字句句都带着火星。
暴躁的兔子对着丧彪好一顿输出后,倏地转身。
面对沈淼淼时,那张毛茸茸的脸庞瞬间切换,怒气烟消云散。
她蹦跳着凑近,大耳朵温顺地垂落,红宝石般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喉咙里发出轻柔短促的“叽~叽~”声,带着十足的甜腻和讨好。
沈淼淼莞尔,掏出几块流光溢彩的灵石,精准地抛给刚刚爬起、还在甩着脑袋的丧彪:“喏,刚刚的贴贴费。”
话音未落,已被那热情似火的兔兔用毛茸茸的脑袋拱着、用柔软的身体推搡着,半拉半拽地引进了装饰着胡萝卜灯和藤蔓的兔兔楼大门。
另一边,叶澜动作快如一阵清风。
她看也不看周遭那些跃跃欲试的“揽客郎”,足尖轻点,身形一晃,便如游鱼般穿过喧闹的街面,目标明确地朝着街角那处散发慵懒气息的水豚楼疾步而去,她可不想被任何热情过头的“小妖”缠住手脚。
温鹤归见状,眼底掠过一丝兴味,步履从容地跟上叶澜。
他也对传闻中水豚楼那份不争不抢、万物皆允的“佛系”氛围颇感好奇,想亲眼见识见识那份神奇的稳定情绪。
而谢珩之和洛长生,则被二师兄口中的“鼠鼠楼奇趣”勾起了心思。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绕开还在原地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刀疤,身影一转,便朝着另一条岔道上闪烁着暖黄小灯的鼠鼠楼行去。
转眼间,热闹的街口,只剩下姜泠月一人孑然而立。
丧彪甩干净身上的尘土,猫瞳警惕地打量着这位气质清冷的女子,内心天人交战:要不要试试?可这姑娘身上那股子冰碴子味儿……第六感告诉他有点危险啊……
然而,刀疤可没给它犹豫的时间,眼看丧彪迟疑,这只机灵的狗子立刻捕捉到机会,一个箭步冲到姜泠月脚边,二话不说,张嘴轻轻衔住她一片素雅的衣角,尾巴摇成了风车,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撒娇声,然后便坚定地、不容分说地使劲往自家灯火明亮的狗狗楼方向拽去。
姜泠月似乎微怔了一下,竟被这莽撞的热情拖着走了几步。
丧彪眼睁睁看着刀疤得逞,把最后一位可能的“客户”也拖进了狗狗楼的大门。
“喵——!!!”空无一“客”的丧彪彻底炸毛了。
他原地蹦起老高,浑身的橘毛根根竖起,尾巴像鞭子一样狂甩,对着空气发出尖利刺耳、饱含愤怒与不甘的咆哮: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翻译:“死炸毛兔子!偷粮的死老鼠!懒惰的死胖子!舔狗不得好死的蠢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