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淼淼和叶澜自己半点水果未沾,全数进了猫主子的嘴里。
两人撸够了猫,指间盈满蓬松软暖的触感,流连良久,直至猫猫楼迎来闭门谢客的时分,这才依依不舍地结了账离去。
甫一踏出猫猫楼温润的光晕,便瞧见其他几位师兄师姐正从邻近的各色萌宠小楼里鱼贯而出。
沈淼淼目光流转:兔兔楼门前,几只茸球似的兔子扒着门框,粉嫩的鼻尖轻颤,对着姜泠月的背影显出十二分的不舍,仿佛无声地邀约着下次再来;狗狗楼那边,热情洋溢的犬只们簇拥着洛长生与谢珩之,尾巴摇成了欢快的漩涡,直将二人亲昵地送至街沿;目光再移,恰好瞥见温鹤归微微俯身,指尖轻点,正与鼠鼠楼门缝里探头探脑的小仓鼠温声道别。
这样一幕幕温情脉脉的送别戏码看下来,再回望身后那扇已然紧闭的猫猫楼门扉,里头那些主子,果然连个优雅矜持的身影都欠奉,更遑论踏出半步相送了。
一股子理所应当的高傲劲儿,隔着门板都能嗅到。
然而,爱猫的人儿呀,爱的偏偏就是这份傲骨天成。
爱它睥睨的眼神,爱它慵懒的姿态,连同它这副理所当然、不为所动的骄傲模样,都成了心尖上最熨帖的那一点好。
月光如水,泼在方才还喧嚣鼎沸、此刻却空寂得只剩虫鸣的青楼街石板路上。
沈淼淼六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通往夜市的街角,最后一丝人声也彻底沉寂。
仿佛响应着这份寂静,猫猫楼厚重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率先踱步而出的,正是先前巧舌如簧将沈淼淼引进猫猫楼的那位——橘猫丧彪。
他圆润的身躯在檐下灯笼的微光里泛着油光,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威势,硕大的头颅高昂。
他身后,一群精壮的狸花猫打手鱼贯而出,目光如炬,利爪在阴影中闪烁着寒光,气势汹汹地直扑对面灯火通明的狗狗楼。
如此大的动静,嗅觉灵敏的狗狗们岂能不知?
只听犬吠声骤起,狗狗楼的大门也轰然洞开。
为首的狗老大刀疤,一脸狰狞的旧伤疤在月光下更显凶悍,肌肉虬结的前腿随意地搭在门槛上。
他身后,一群同样彪悍的狗族打手龇着森森白牙,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低吼涌了出来。
瞧猫猫楼这副寻衅滋事的死样子,大伙儿心知肚明——这“每日一战”,又准时上演了。
丧彪与刀疤在街道中央最明亮的一处月光下站定,无形的气场碰撞,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其余的猫狗早已分散对峙,低沉的嘶吼和威胁的猫嚎在寂静的街巷里回荡。
“喵呜——!”
丧彪的怒意几乎要从喉咙里喷薄而出,金色的竖瞳死死锁定刀疤,“你们这些癞皮狗!真是坏到了骨头缝里!日日守着街口,专抢我猫猫楼辛苦引来的贵客!当我们是摆设不成?”
刀疤咧开大嘴,发出一声充满嘲弄的嗤笑:“汪汪!少在那儿放猫屁,污狗清白!”
他甩了甩硕大的脑袋,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丧彪油亮的皮毛上,“客人自个儿站在街上,腿长在他们身上,想去哪儿消遣是他们的自由!怎么就成了你猫猫楼的囊中之物?分明是我们狗狗笑脸相迎,使出浑身解数才请得贵人进门!倒是你,丧彪,嫉妒的酸味都快熏翻整条街了!”
“吼——少跟老子说这些屁话!”丧彪全身的橘黄色毛发瞬间炸开,膨胀了一圈,眼中凶光毕露,“刀疤!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音未落,他后腿猛地蹬地,锋利的爪尖在月光下划出几道刺眼的银弧,如离弦之箭般直扑刀疤面门。
“嗷——!”刀疤毫不示弱,狂吠一声迎头撞上。
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死寂的街道瞬间沸腾。
丧彪身后的狸花猫群与刀疤麾下的狗群同时发出震天的咆哮,化作两道汹涌的洪流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利爪撕裂空气的咻咻声,犬齿啃咬的咔嚓声,愤怒的嘶吼与痛苦的哀嚎,还有身体激烈碰撞的闷响,交织成一片混乱而狂暴的战歌。
猫影翻飞,犬影交错,毛发与尘土齐扬,场面火爆异常。
附近的兔兔楼、鼠鼠楼以及其他毛茸茸楼的窗户缝隙里,悄悄探出无数双闪烁着好奇或幸灾乐祸光芒的小眼睛。
兔兔楼里,一只雪白的兔子用前爪紧张地捂住三瓣嘴,细声细气地对同伴嘀咕:“哎哟哟,又打起来了……他们怎么就不下狠手,痛痛快快来个两败俱伤呢?那样我们兔兔楼说不定就能迎来春天啦……”
语气里满是期待和怂恿。
隔壁鼠鼠楼的窗台上,几只小脑袋挤作一团。
一只尖嘴的灰鼠看得格外激动,小爪子拍打着窗棂,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地尖叫:“对对对!打重点!往脸上挠!使劲儿咬!刀疤!挠他!咬他后颈皮!上啊!”
恨不得亲自下场指挥。
就连以“精神稳定、与世无争”着称的水豚楼里,那些酷爱叠罗汉的水豚们,此刻也暂停了它们的叠高游戏。
只见最底下一只敦实的水豚稳稳承托着上方七位同伴组成的“高塔”,八双小眼睛里映照着街心激烈的战况。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专注地叠着、看着,仿佛八尊置身事外的泥塑,一言不发,唯有微微起伏的肚皮显示着呼吸。
第八只水豚好不容易在最顶端稳住圆滚滚的身子,也立刻加入了这无声观战的行列。
整条街上,除了那方寸之间血肉相搏的战场,其余角落都屏息凝神,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场月光下的猫狗混战之上。
…
夜色如墨,青楼街的灯火在远处朦胧闪烁。
就在猫群与狗帮的激战攀至最癫狂沸点之际,沈淼淼一行六人,竟又悄然折返了。
原来是想抄个近路回酒楼,这条烟花巷子确实更近些。
于是,他们毫无防备地踏入了这场“世纪大战”的漩涡边缘。
眼前的景象让沈淼淼猛地刹住脚步,嘴里的半块煎饼瞬间忘了咀嚼,就那么鼓囊囊地塞在腮帮子里,琥珀色的酱汁险些滴落。
叶澜本欲举杯畅饮的动作骤然定格,酒液在壶口危险地晃荡。
唯有谢珩之反应最快,手腕一翻,一枚流转着微光的留影石已稳稳托在掌心,无声地记录着这荒诞又激烈的一幕。
猫影翻飞,犬吠震天。
利爪带起厉风,獠牙撞出闷响。尘土与毛发齐飞,战况惨烈,双方都打红了眼,全然忘我。
见此情形,沈淼淼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倏地亮了亮。
她极其自然地探手入袖,竟掏出了一袋饱满油亮的五香瓜子。
在师兄师姐们心领神会的目光中,她笑嘻嘻地一人分了一把。
六人极有默契地靠拢了些,倚着街边一户人家的门廊柱子,津津有味地嗑了起来。
“咔嚓…咔嚓…咔嚓……”
清脆细密的嗑瓜子声,如同背景伴奏,奇异地融入了这片混乱的战场噪音里,丝毫没有打扰到那些已经完全上头的猫狗战士们。
然而,变化陡生。
一只灰头土脸、身上还带着几道爪痕的强壮狸花猫,在不知被谁猛力一撞之下,竟像颗失了准头的炮弹,狼狈地翻滚着,“嘭”地一声,不偏不倚,正正摔在了沈淼淼的脚尖前。
烟尘弥漫中,狸花猫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挣扎着抬起琥珀色的猫瞳——
映入眼帘的,是六张写满惊叹与好奇的人族面孔。
六只手正娴熟地捏着瓜子,六双眼睛闪烁着纯粹看戏的光芒。
狸花猫:“!!!”(瞳孔瞬间缩成针尖!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他们何时来的?!看了多久?!我们猫族高冷优雅、不可一世的光辉形象……是不是彻底塌了啊啊啊!!!
只见沈淼淼眨了眨眼,脸上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和善意。
她微微俯身,摊开白皙的手掌,掌心躺着几颗饱满的瓜子,语气自然地像是招呼邻家小伙伴:
“打得挺累吧?来点不?五香的。”
这轻飘飘的一句,如同冰水浇头。
狸花猫猛地一个激灵,触电般从地上弹跳起来,顾不得浑身酸痛,“嗖”地一声,化作一道黄黑相间的闪电,朝着战场中心——丧彪的方向亡命狂奔。
“喵嗷呜!!!喵嗷嗷嗷嗷嗷——!!!”
他的叫声凄厉尖锐到几乎要迸出火星子!为了确保绝对的安全(主要是防止人族听懂),他毫不犹豫地切换成了最地道的本地喵喵语,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停爪!停爪!快停爪!!别打了!别打啦——!!!有人族!好多人族在边上看着呢!!!全都看见了啊啊啊!!!”
这声嘶力竭、带着破音的本地喵语警告,如同投入沸油锅的冰水,足足喊了三遍,才终于穿透了震天的咆哮和血肉撞击声,刺入每一只疯狂猫狗的耳中。
战场中心,猫老大丧彪正用锋利的爪子死死揪住狗老大刀疤粗硬的胡须,后腿则凶狠地蹬踹着对方柔软的腹部;而刀疤也毫不示弱,一口咬住了丧彪肚子上最丰厚柔软的白毛,死命撕扯。
两妖姿势看似“亲密无间”,实则下的全是阴损黑手。
这炸耳的警告声传来——
“喵嗷?!”(什么?!)
“汪呜?!”(谁?!)
丧彪和刀疤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弹开,瞬间撒爪松口,各自向后踉跄几步。
“喵——!”(撤!)丧彪当机立断,一声厉啸。
“汪——呜!”(快闪!都闪!)刀疤也吼声如雷。
命令下达,方才还杀得血肉横飞、不死不休的猫群狗帮,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溃败”效率。
如同退潮的海水,呼啦啦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杂乱的叫声,刚才还乌泱泱挤满街道的身影,瞬息间如烟消散,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尘土、断毛和几滴可疑的深色印记。
丧彪跑在猫群最后,撤离前还是忍不住飞快地、心惊胆战地回头瞟了一眼。
目光越过弥漫的烟尘——
哦,是那位不久前才在猫猫楼挥金如土、豪掷大把灵石的“金主”啊!
丧彪感觉自己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啊!他碎了!
快跑!再快点!
他一边疯狂提速,一边拼命自我安慰:夜这么黑,风这么大,尘土这么多……他们应该……大概……也许……没看清带头的是谁吧?嗯,肯定没看清!伟大的猫猫之神保佑,希望明天这位尊贵的金主还能光临猫猫楼消费……
丧彪揣着这颗七上八下的心,三步一踉跄地消失在巷子深处更浓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