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城的最后一夜,恰逢中秋团圆时。
夜幕低垂,整座城池仿佛被无数星辰坠入凡间点亮。
长街两侧灯火如昼,彩绸高悬,映照着往来穿梭的少年少女们明媚的笑靥。
他们或三五成群,举着糖葫芦、桂花糕等应节吃食嬉笑;或小心翼翼捧着形态各异的漂亮小纸灯——玉兔、金蟾、莲花、月轮——让温暖的烛光在手中跳跃,汇入这川流不息的欢乐人潮。
街道中央更是热闹非凡。
震天的锣鼓声中,金红相间的威武雄狮腾挪跳跃,引得阵阵喝彩;旁边赤膊的艺人深吸一口气,猛地喷出数丈长的炽烈火龙,引来一片惊呼与掌声;不远处杂耍艺人抛接着燃烧的火球,动作惊险又流畅……
喧嚣鼎沸,处处弥漫着节日的甜香与烟火气。
青衣带着涂山九卿和钟离子期漫步在这片繁华里。
涂山九卿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简直忙不过来,像两颗滴溜溜转的琉璃珠子,左顾右盼。
看到晶莹剔透的糖画,他要;闻到刚出炉的桂花栗子糕的甜香,他要;瞥见摊位上流光溢彩的走马灯,他也要。
每一次,他都会自然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青衣宽大的袖角,带着点小小的力道摇晃着,仰起脸,声音软糯带着钩子:“青衣~我要这个……”
青衣眼底含笑,对他这份毫不掩饰的依赖与索求总是纵容。
但凡那双狐狸眼流露出渴望的东西,她都会掏出灵石,满足他小小的愿望。
她本意是想图省事,之前就提议过直接把灵石分给两个少年,让他们看中什么自己买就是。
结果涂山九卿眼珠狡黠地一转,连连摇头撒娇:“不要灵石,要青衣买给我嘛!”
钟离子期也在一旁默默摇头,拒绝了直接给灵石的提议。
于是乎,就出现了颇为“有趣”的一幕。
每当青衣停在某个摊位前,为涂山九卿挑选他看中的小玩意儿并付钱时,热情的摊主总会忍不住奉承几句。
最常见的就是:“哎哟,这位小娘子,可真疼你家小相公啊!瞅瞅这郎才女貌的,般配!实在是般配!”
每当这种时候,涂山九卿的反应堪称一绝。
他会立刻垂下眼睫,纤长的手指虚虚掩住上扬的嘴角,但那弯弯的眉眼和微微耸动的肩膀,早已泄露了他心底翻涌的窃喜和得意。
他似乎特别享受这种被外人误会的亲昵感,仿佛裹了蜜糖一般。
然而,他的甜蜜泡泡往往升腾不到最高点,就会被无情戳破。
站在一旁的钟离子期,总会在这位摊主话音刚落的微妙时刻,用一种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无辜的语气,指着涂山九卿刚刚拿到手的新玩意,对青衣说:“青衣,这个,我也想要。”
青衣自然是点头应允。
钟离子期接过东西,然后才仿佛刚想起似的,侧过身,对着那满脸堆笑的摊主,用清晰的、足以让对方听清的音量,语气淡然却无比坚定地纠正道:“是弟弟。”
说完,便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青衣再次付钱。
涂山九卿的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方才还掩不住的笑意僵在嘴角,像被冻住的小狐狸,只剩下气鼓鼓地瞪着钟离子期。
留下那摊主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身份澄清”弄得有些尴尬,只能干笑两声,搜肠刮肚地找补:“啊……哈哈,原来是姐弟!哎呀呀,失敬失敬!姐弟三人都是人中龙凤,神仙姿态!瞧瞧这气度,这风骨,一看就不是凡俗之辈!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一边说一边赶紧低头打包东西,生怕再说错什么。
青衣全程含笑不语,看着涂山九卿从云端跌落的郁闷表情,再看看钟离子期那副“我只是陈述事实”的平静模样,只觉得这中秋灯会的烟火气里,又添了几分令人莞尔的鲜活趣味。
灯火煌煌的夜市,人声鼎沸,各色光影在青石板路上流淌。
涂山九卿心满意足地叼着那只凤凰造型的糖人,金黄的糖壳在流光映照下剔透诱人。
他像是认准了方向舵似的,亦步亦趋地缀在青衣身后半步的位置,一只手松松地攥着青衣宽大的衣袖,全然一副“青衣领路,我只需跟随”的懒散模样,任凭青衣带着他在人潮中穿行。
当那栩栩如生、高昂的凤头被递到嘴边时,涂山九卿毫不客气地张嘴,“咔嚓!”一声脆响,精致的糖塑凤头瞬间在他齿间碎裂,糖屑迸溅。
咀嚼间,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上挑,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赤裸裸的挑衅,精准地投向走在青衣另一侧的钟离子期,看,青衣买的糖人,我啃得多香!
咽下嘴里的甜腻,他舔了舔嘴角残留的糖渍,刻意拔高了声音,语气里满是炫耀:“嗯,这凤凰模样的糖人味儿还真不错!”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钟离子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又飘向街边琳琅满目的糖画摊子,续道:“钟离,你要不要也尝尝鲜?啧,可惜啊,寻遍了也没见着有朱雀模样的,不然……”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尾音上扬,未尽之言昭然若揭——不然就能买一只专程在你眼前晃悠,气死你了。
钟离子期身姿挺拔,步履从容地与青衣并肩而行,手中提着一盏精致的莲花花灯,暖黄的灯光柔柔映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一派沉静。
听到涂山九卿这刻意撩拨的话,他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极其自然地侧过脸,目光淡淡地从涂山九卿脸上掠过,最终定格在他那因为吃着糖人而显得格外放松、甚至微微带着点餍足气息的身形上。
薄唇轻启,清晰地吐出四个字:“你肚子大了。”
这句话声音不高,却像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涂山九卿心里炸开了锅。
正得意洋洋准备再咬一口鸟脖子的涂山九卿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就低下头,视线直直落在自己那平坦紧实、线条流畅的小腹上。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根本不存在的弧度吸得更平整些。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一股混杂着被戳破心思的羞恼和被“污蔑”的怒火“腾”地烧上了耳根。
可恶!
钟离子期绝对是嫉妒!赤果果的嫉妒!嫉妒他倾国倾城的容颜,嫉妒他这风姿绰约、纤秾合度的完美身材!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看吧,现在又开始了,因为嫉妒得发疯,所以开始口不择言、胡言乱语了。
“咔嚓!”涂山九卿把满腔的不爽都发泄在糖人上,狠狠一口咬断了那凤凰纤细的脖子,糖块在齿间发出碎裂的悲鸣。
他一边用力嚼着,一边冲着钟离子期翻了个极其夸张的白眼,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眼睛要是不好使了趁早去看大夫!小爷我今天心情好,大发慈悲赞助你一块灵石当诊金,不用谢!”
钟离子期仿佛根本没听见这炸毛狐狸的狂吠,目光早已平静地转回前方流淌的灯火长街,唯有指尖提着的莲花灯,随着步履轻轻摇曳,在三人之间投下温暖却无声的光晕。
青衣依旧被身后气鼓鼓的小狐狸揪着衣袖牵引前行,嘴角那抹无可奈何又带着纵容的笑意,在摇曳的灯影里,更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