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终究只是一条殒落于成长途中的幼龙。
它的力量本需浩瀚岁月的沉淀与滋养,此刻与钟离子期勉强维持的均势,不过是依靠着深入骨髓的痛苦与滔天怨念在苦苦支撑,如同风中残烛。
反观钟离子期,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汲取着战斗经验,血脉中的力量在极限的压迫下沸腾、蜕变、疯狂攀升。
他骨子里流淌的是朱雀的至高血脉,即便那份焚尽八荒的朱雀神力尚未真正觉醒,胜利早已是时间洪流中注定的流向。
当最后一抹残阳沉入西山,天地骤然被另一种光芒点燃。
钟离子期身后,一对遮天蔽日的赤金神翼豁然张开,那是纯粹由南明离火构筑的实体,每一根翎羽都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喷薄着焚尽万物的高温。
双翼展开的刹那,汹涌澎湃的火光如同倾倒的熔炉,瞬间将半边天空染成一片燃烧的赤金。
落日余晖黯然失色,整个世界仿佛只剩这双焚天之翼的中心。
就在这炽烈辉煌的背景之下,钟离子期的手中出现了一张古朴厚重、流转着九道玄奥金纹的长弓,九转赤金弓。
他脚踏虚空,姿态如神只临凡,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弓弦,臂膀贯注千钧神力,将那坚韧无比的弓弦拉成一轮饱满到极致的满月。
嗡——
弓身震颤,发出沉重而亢奋的嗡鸣。
随着弓弦被拉至极致,三支纯粹由高度凝聚的南明离火构成的箭矢凭空显现。
它们通体流淌着凝练到极致的液态金色火焰,箭尖所指,连空间都隐隐扭曲变形,散发出毁灭一切的恐怖威压。
钟离子期双眸如寒星,锁定那在黑雾中咆哮挣扎的幼龙残影。搭箭的手指,倏然松开。
嘣——!!!
弓弦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三支离火箭矢如同挣脱了束缚的三颗金色流星,瞬间撕裂长空。
箭矢所过之处,空气不再是扭曲,而是直接被那极致的高温瞬间彻底蒸发。
留下三道清晰的、灼热真空扭曲的恐怖轨迹,带着焚山煮海的无上威能,直刺那由痛苦怨恨凝聚的漆黑龙躯核心。
龙脉,终焉。?
承载万载地脉灵机的存在,于此?彻底枯寂?。
那遮蔽天穹、纠缠着无尽怨毒的浓稠黑雾,如同?听到了最终判决?,在龙脉断绝生机的刹那——
无声崩解,蒸发,消泯。
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压抑消散,天地骤然清明,只剩劫后纯净的虚空。
就在那片空寂的天幕中央,点点?琉璃星辰般的光华?无声涌现。
它们并非实质,却?流淌着天地间最本源的灵韵与磅礴命数?。
这是陨灭的龙脉,依照?亘古契约?,对终结者钟离子期献上的最后祭礼与至高?偿还?。
钟离子期悬立苍穹,赤金神翼流转着内蕴的熔岩辉光,威仪自成。
他目光垂落,凝视着那些悬浮的、无主的本源气运,眸中无悲无喜,唯有俯瞰一切的?天命所归?。
无须敕令。?
心念微动,如同无形的君王执掌权柄。
那漫天气运光点,瞬间化作?亿万道沸腾的金色溪流?,带着沛然莫御的天地伟力,?奔涌、旋转、呼啸着?,尽数?汇入他伟岸的身躯?。
每一缕气运的融入,都似?熔融的金液浇筑神躯?,令他周身气息节节攀升,愈发?渊深如太古神山,浩瀚若无垠星海?。
涂山九卿抱着胸,全程看完了钟离子期那声势浩大的“表演”,微微挑了挑眉梢,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啧,”他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狐狸眼里掠过一丝促狭的光,“这只鸟……?装腔作势的本事,倒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与此同时,冥界深处。
腐朽的黑雾弥漫,嶙峋的怪石如同垂死巨兽的骸骨。
裴砚清正立于一片荒芜的焦土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收紧,掌心下方,是几只被他强大威压死死摁在地上、魂体因恐惧而剧烈扭曲的贵族鬼魅。
这几只生前坏事做尽、死后依然在冥界搅弄风云的蛀虫,此刻正瑟瑟发抖,等待着被彻底捏碎魂魄的终局。
就在裴砚清即将五指发力,将这污秽彻底抹除的瞬间——?
他剑眉陡然一蹙。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奇异悸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冥界厚重的死亡壁垒。
裴砚清猛地侧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阴晦死气,死死钉向冥界那亘古不变的、?铅灰色铁幕般的苍穹?。
那几只几乎吓破胆的贵族鬼,眼见这煞气滔天的煞神竟在此刻分神去“看风景”,求生的本能瞬间冲破了一切。
它们魂体扭曲,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从裴砚清的指缝下拼命挣脱?。
鬼影憧憧,?疯狂地“抡”动着虚幻的“腿”?,恨不得把生前攒下的所有力气都用在逃跑上。
“快!?你这不争气的玩意儿!快跑!快跑啊!?”
“等他回过头……我等就真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就在他们亡命奔逃、即将融入远处更浓重黑雾的刹那——
裴砚清所凝视的那片铅灰色天幕,竟?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微光的罅隙?。
点点?璀璨如星河碎屑、散发着温润而磅礴气息的光华?,如同挣脱束缚的游鱼,?无视冥界法则,精准无比地穿透空间壁垒?,朝着裴砚清?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奔涌而来?。
它们目标明确正是裴砚清。
“嗡——”
光点毫无阻碍地没入裴砚清的身体,如同倦鸟归林。
刹那间,一股沛然莫御的伟力在他体内汹涌奔腾。
更奇特的是,一股清晰无比的“意念”也随之涌入他的识海:
“?呜呜呜……殿下!殿下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那群黑龙帝国的恶徒!把我们钉在地底下,一百二十四根镇魂钉啊!一根不少!痛死我们了!?”
“?那个朱雀!他以为他把我们都吞了?哼!我们都是装哒!留了一点小鱼小虾给他尝尝鲜,剩下的大头,我们可都攒着劲儿来找您了!?”
“?殿下才是真正的归处!呜呜呜……回家真好……?”
裴砚清周身的气息,在接收完这股磅礴气运后,?骤然拔升到一个令冥界空间都微微扭曲的骇人境地?。
那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四方。
他那双冰冷深邃的眸子,缓缓从铅灰色苍穹收回。
视线平移。
精准地落在了一只刚刚逃出几里外、正自以为侥幸、准备喘口气的贵族鬼身上。
空间如同凝固。
那只鬼魂体猛地僵住,逃跑的动作滑稽地定格在半途。
裴砚清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它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魂体上因极致恐惧而裂开的缝隙。
他居高临下,薄唇微启,冰冷得不含一丝人间烟火气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最深处的审判:
“?我……让你们跑了么??”
贵族鬼:“!!!!!”
魂体深处,绝望的尖啸无声炸裂——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