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明哥搬离别墅的那天,正是周六上午,距离我们冷战5天之后。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和挥之不去的空洞。
我指挥着阿姨将孩子们暂时带出去玩耍,自己则沉默地站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那辆熟悉的白色七座车最后一次驶出院门,消失在别墅区蜿蜒的道路尽头。
没有告别,没有多余的眼神,只有引擎声远去后留下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份死寂。
屏幕上显示着“妈妈”。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妈?”
“华华!”
母亲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和激动,透过听筒清晰地传来,
“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兰凤生了!就在刚才!是个大胖小子,足足八斤重呢!哎哟,那小模样长得真好,我瞧着那眉眼,像极了子豪小时候!”
兰凤生了!王子豪的儿子!
这个消息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注入我冰冷荒芜的心田。
兰凤,那个温柔坚韧、曾因身体原因多年求子不得的女人,在志明哥妹妹这位顶尖妇产科专家的精心治疗下,终于苦尽甘来,迎来了她和王子豪的爱情结晶!
一股由衷的、纯粹的喜悦瞬间涌了上来,冲淡了心头的阴霾。
我几乎能想象到产房外王子豪激动又紧张的样子,想象到兰凤疲惫却幸福的笑容,想象到那个八斤重、健康有力的新生命带来的巨大喜悦。
“真的?!太好了!妈,这真是太好了!”
我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毫不作伪的激动和欣慰。
“兰凤太不容易了,这下总算圆满了!子豪也一定高兴坏了吧?”
这份喜悦,是为好友兰凤历经磨难终得偿所愿,也是为王子豪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庭。
这份祝福,发自内心,不掺杂一丝杂质。
“可不是嘛!子豪都乐傻了!”
母亲在电话那头笑呵呵的,“华华啊,你有空带着孩子们过来看看?沾沾喜气也好!”
“好,妈,我这就带孩子们过去!”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此刻,没有什么比亲眼见证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更能抚慰人心了。
我迅速收拾好心情,开车接回三个宝贝,简单说明了要去探望刚出生的小弟弟。
孩子们对新生儿总是充满好奇和莫名的兴奋,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车子驶向王子豪和兰凤的家。
一路上,我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将关于志明哥搬离的所有情绪都深深压回心底。
嘴角努力扬起温柔的弧度,试图用最轻松自然的状态去面对那份纯粹的喜悦。
到达王子豪家,温馨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
宽阔的客厅里挤满了前来道喜的亲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新生命带来的、难以言喻的温暖气息。
“华华来了!”
母亲第一个看到我,笑着迎上来,目光扫过我身后的三个孩子,又习惯性地朝我身后张望了一下,笑容微微一顿,
“咦?志明呢?没一起来?”
我的心口微微一紧,但面上笑容不变,声音平稳:“他今天有急事,实在走不开,让我代他向兰凤和子豪道喜。”
这个借口,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
此刻说出来,平静得连自己都信了。
母亲似乎还想问什么,但这时,王子豪抱着襁褓中的小婴儿,小心翼翼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洋溢着初为人父的巨大喜悦和一丝笨拙的紧张,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柔和的光晕笼罩着。
兰凤则躺在床上,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温柔似水,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目光片刻不离丈夫怀中的孩子。
“华华!皓宇、皓轩、嘉慧!快来看小弟弟!”
王子豪看到我们,眼睛一亮,声音洪亮而喜悦。
孩子们立刻被那个小小的襁褓吸引了,好奇又兴奋地围了过去,踮着脚尖看。
我走上前,目光落在那个熟睡的小生命脸上,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却透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果然,那眉眼间,依稀能看到王子豪儿时的影子。
“恭喜你们!兰凤,辛苦了!子豪,恭喜当爸爸了!”
我由衷地说着,声音带着真诚的笑意,“小家伙真壮实,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我将精心准备的礼物递给兰凤,又温柔地摸了摸小婴儿的小手。
那份新生的柔软和温暖,像一道微光,短暂地驱散了我心底的寒意。
“谢谢你,华华!”兰凤躺在床上朝我真诚的道谢。
我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然而,就在我抬起头,目光与王子豪相遇的瞬间,他脸上那纯粹的喜悦微微凝滞了一下。
他那双依旧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锐利地捕捉到了我笑容之下极力隐藏的一丝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悲伤?
还有孩子们比平时略显安静和拘谨的状态。
他抱着孩子,不着痕迹地靠近我一些,趁着母亲带着孩子们去看兰凤的空隙,压低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华华,你……你还好吗?怎么感觉……有点憔悴?”
他的目光探究地看着我的眼睛,又朝我身后空无一人的方向瞥了一眼,补充道:“志明哥他……真的只是有事?”
他的关心,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破了我强撑的平静。
那份久违的、属于王子豪的敏锐和真诚的担忧,让我的眼眶瞬间有些发热。
我几乎要在他这熟悉的目光下溃不成军。
但我迅速别开了脸,目光落在兰凤温柔的笑脸上,落在那个安睡的新生命身上。
我不能。
我不能在这里,在这个属于他们的幸福时刻,泄露自己婚姻的狼藉,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圆满。
我深吸一口气,再转回头看向王子豪时,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无懈可击的、带着祝福的微笑。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恳求的意味:
“子豪,谢谢关心。我真的没事,就是最近有点累。”
我顿了顿,目光直视着他充满关切的双眼,语气放得更缓,也更清晰。
“今天是兰凤和你大喜的日子,是迎接新生命的好日子。我们……说点开心的,好不好?”
我的眼神里,清晰地传递着信息:别问。
别在这里。
为了兰凤,为了孩子,注意分寸。
王子豪是何等聪明的人。
他瞬间读懂了我眼神里的深意和那丝恳求。
他脸上的探究和担忧迅速敛去,重新被喜悦和一丝复杂的理解所取代。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关心,有无奈,更有一种尊重我选择的默契。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抱着孩子的手臂微微收紧,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洪亮和喜悦:
“对!今天是好日子!皓宇、皓轩、嘉慧,你们要不要轻轻摸摸小弟弟的小手?”
孩子们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欢快地围了过去。
我站在一旁,看着王子豪耐心地引导孩子们,看着兰凤温柔满足的笑容,看着那个被爱包围着的新生命。
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上,因为这真实的、纯粹的喜悦而透进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感激你的关心,子豪。
但我的风暴,只能由我自己,在属于我的废墟上,独自面对。
这份认知,带着一丝苦涩,却也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近乎悲壮的平静。
我微笑着,融入这片为新生命而欢庆的暖流中,暂时将自己的冰封,深深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