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
暴风城的天空依旧被阴霾笼罩,昨夜的暴雨虽已停歇,但厚重的云层仍低低地压着城邦的尖塔,空气中弥漫着湿冷与不安。街道上行人稀疏,巡逻的士兵数量明显增多,且个个面色紧张,如临大敌。宵禁和戒严的命令让这座往日繁华的都市显得死气沉沉,只有贵族区和教堂广场附近,才有穿着体面但同样行色匆匆的身影。
突然,天空传来一阵奇异的、并非狮鹫的振翅声。
人们下意识地抬头,只见数头优雅而迅捷的翡翠绿龙,如同穿透云层的利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暴风城上空!它们飞得极高,在云层下缘穿梭,身影若隐若现。
“龙!是龙!”城墙上响起惊惶的喊声。弓箭手下意识地将弓抬起,却根本无法锁定那高速移动的目标。
就在一片骚动中,那些绿龙猛地振动双翼,无数白色的纸片如同雪片般,从它们爪下的特制容器中倾泻而下,洋洋洒洒,覆盖了整个暴风城!从贸易区的市场到矮人区的熔炉,从教堂广场到花园区,甚至军事区的兵营和暴风要塞本身,都落满了这些来自天空的“信使”。
“那是什么?!”
“快看!天上掉东西了!”
起初是惊疑和恐惧,人们不敢去捡。但随着纸片越落越多,好奇心终究战胜了恐惧。一个胆大的孩子捡起一张,识字的士兵从脚边拾起一份,商铺的老板从屋檐下抽出一页……
当绿龙军团早已撤离暴风城的上空时,狮鹫骑士才升上领空,目送绿龙们缓缓消失在视野之中。
纸上的内容,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冰块,瞬间在暴风城死寂的表面下激起了滔天巨浪!
《告暴风城军民书》
暴风城的士兵们、市民们:
闪金镇袭击由大主教本尼迪塔斯和摄政王伯瓦尔,绕过温德索尔大元帅直接下令并指挥。严重违反了王国军事法。
五星城自卫反击,击杀主将菲德尔伯爵在内的4723人,俘虏283人。
温德索尔元帅被大主教和摄政王软件,逃出时身受重伤,被五星城所救。
大主教本尼迪塔斯,背叛圣光,归顺邪神,精神操控了摄政王。
警惕大主教展开邪恶仪式。
而每一张传单的末尾,都清晰地签上了一个名字:莉亚
传单内容写得十分简要,并没有去做任何的渲染,仅罗列了事实,而每一张传单得背后都随即签上了一名暴风城俘虏的名字。
今天的酒馆人并不多,只有老酒鬼才会在这个时期来酒馆喝酒。就馆内开始窃窃私语。
“真的吃了败仗,昨天我听传言说时全军覆没了!”
“还听说,他们是被一个人给团灭了。”
“怪不得!我就说为什么第七军团的人一个都没回来,他们被派去打头阵了!”
突然,酒馆外传来一阵喧哗。
“拉齐奥!这…这是我弟弟的笔记!他在步兵团!他没死!他只是被俘了!”一个年轻工匠突然在街道上激动地大喊起来,泪水瞬间涌出,一边跑一边激动的喊着,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
“马克…还有小约翰…他们都还活着!名单上有!”另一个士兵颤抖着对同伴低语,眼中爆发出狂喜和希望的光芒。
“我儿子呢?谁看到我儿子鲍里斯的名字了?昨天他随队出征了。求求你们,帮我找找!”一位母亲跌跌撞撞地冲入人群,声音凄惶而绝望,在无数的纸片中徒劳地翻找着,希冀着能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证明自己的孩子并未战死沙场,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
希望、悲痛、愤怒、被欺骗的震怒……复杂的情绪如同野火般在人群中迅速点燃、蔓延。低声的议论汇聚成越来越响的嗡嗡声,质疑和愤怒的目光开始投向那些试图维持秩序的巡逻兵和军官。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入兵营。那些刚刚经历了惨败、失去了战友、内心充满迷茫和恐惧的士兵们,读着传单,看着昔日同僚、上司的“签名”,回想起誓师大会上本尼迪塔斯那狂热的布道和战后官方截然不同的说辞,一股冰冷的寒意和被愚弄的愤怒在他们心中滋生。一些低阶军官们交换着眼神,手默默按上了剑柄,警惕地注视着那些来自主教“净化者”小队和贵族嫡系的督战官。
此刻,暴风要塞,大主教密室
“废物!一群废物!”本尼迪塔斯已经不再维持那悲悯的假面,他狂暴地将一张传单撕得粉碎,脸上肌肉扭曲,眼中那深藏的紫芒因暴怒而剧烈闪烁,让他看起来如同从深渊爬出的恶鬼。“狮鹫鹫骑士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那些长翅膀的蜥蜴如此轻易地来去!”
本尼迪塔斯完全没有想到,五星城竟然来这么一手,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猛地转向身后阴影中待命的净化者小队队长,声音尖利刺耳:“立刻!出动所有净化队!上街!把所有传单都给我收回来!一张不许留!胆敢私藏、传阅、议论者,以通敌叛国罪论处,就地处决!”
“可是,大主教,数量太多了,几乎全城……”队长僵硬地回应,声音毫无波澜。
“那就杀!杀到他们不敢再捡!杀到他们闭嘴!”本尼迪塔斯咆哮,“让城防军配合!告诉他们,这是五星城动摇军心的诡计!谁敢质疑,格杀勿论!”
此刻的摄政王,好似一个人偶,静静的站在本尼迪塔斯的身后,眼神空洞,没有一丝情绪。
净化者小队的效率非常高,片刻后的暴风城街道上。
短暂的希望和愤怒很快被更深的恐惧取代。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队队眼神空洞、周身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灰袍“净化者”和忠于贵族的士兵冲上街道,开始粗暴地抢夺人们手中的传单,强行驱散聚集的人群。
“奉大主教令,收缴惑乱人心的邪物!违令者死!”冰冷的宣告在街道回响。
“放手!那上面有我儿子的名字!”一个老父亲死死攥着纸张,却被一名士兵狠狠推倒在地,传单被抢走撕碎。
“你们干什么!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一个年轻人愤怒地喊道,下一秒就被净化者用刀柄砸翻,鲜血直流。
哭喊声、呵斥声、撕碎纸张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白色的“雪片”被践踏成污黑的泥浆,希望被暴力强行压制。然而,镇压越是酷烈,人们眼中的恐惧深处,那股压抑的怒火和不信任就燃烧得越是炽烈。许多传单被悄悄地、迅速地塞进了内衣、靴筒、或是灶台的暗格里。
有压迫就会有反抗,王城的边缘地带,一间不起眼的酒馆地窖
昏暗的油灯下,几名穿着底层军官服饰的男男女女秘密聚集。桌上,一张被小心翼翼抚平的传单放在了中央。
“我相信那个传单上的内容。”一个脸上带疤的士官压低声音,拳头紧握,“摄政王如果没有被精神控制,不可能做出昨天那样的蠢事!为了贵族老爷的野心和那个……那个邪神主教,让我们去送死,死了还不让家人知道真相?温德索尔元帅都被他们害了!”
“我一个认识的朋友的名字在一张传单上面,他还活着!但传单上说,战死了四千七百多人!可是这一役过后,后续部队全部撤了回来,居然就这么逃了回来!”另一个年轻尉官情绪激动。
“净化队今天在街上杀了三个人,就因为交出传单的动作慢了点。”一个消息灵通的中尉面色阴沉,“本尼迪塔斯已经疯了,他在把暴风城拖进地狱。”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最初说话的士官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联系其他信得过的兄弟。保护好还有良知的军官和士兵。等待时机……或许,五星城的人在等我们的信号。”
地窖内,众人沉默地点头,一种无声的誓言在黑暗中凝聚。反抗的火种,并未被暴力和恐惧彻底扑灭,反而在灰烬之下,开始悄然蔓延,等待着燎原的那一刻。
暴风城,这座荣耀之城,正从内部开始裂开。谎言与真相,压迫与反抗,信仰与背叛,在这阴沉的下午激烈碰撞,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为猛烈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