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布满淬毒骨箭的前厅,遗迹内部的景象越发诡奇。通道变得更加宽阔,两侧的尸灯燃烧得愈发幽绿,映照出墙壁上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费解的壁画。壁画的内容依旧是祭祀,但细节多了起来,能看到那些朝拜的身影穿着古老的服饰,姿态虔诚而狂热,他们围绕的中心,隐约是一个……隆起的、类似棺椁形状的阴影。
陈烛丹田内的命棺虚影躁动得厉害,像是有个无形的小锤子在不断敲打,指引着他向前、向下。他一边全力压制着这异常的共鸣,一边更加谨慎地观察着厉寒舟和周围环境。
厉寒舟依旧沉默,但他的步伐似乎比之前稍微快了一丝,那宽大斗篷下的气息,也隐隐多了一分难以察觉的……专注?
终于,在沿着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下行许久后,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座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宫殿。
宫殿穹顶高耸,没入黑暗,看不到顶端。支撑穹顶的是无数根需要数人合抱的粗大石柱,石柱上雕刻着各种早已灭绝的凶兽图案。整个宫殿空旷无比,只有最中央的位置,矗立着一座九层高的黑色祭坛。
祭坛通体由一种暗沉的黑石砌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而在祭坛的最高处,隐约可见一道盘坐的身影。
陈烛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就是那里!命棺牵引感的源头!
厉寒舟脚步不停,径直朝着祭坛走去。陈烛连忙跟上,同时让灰石保持在更外围的位置警戒。
越是靠近祭坛,那股古老纯粹的死寂气息就越是浓郁,几乎要凝成实质。陈烛感觉自己的魂棺都在微微震颤,似乎在适应或者抵抗着这股压力。
踏上祭坛的石阶,一步步向上。祭坛的石料冰冷刺骨,上面铭刻着无数复杂到极点的符文,这些符文与葬魂派的风格迥异,更加古老、原始,蕴含着某种直指大道本源的意韵。
终于,他们登上了祭坛顶端。
顶端平台并不大,中央位置,果然盘坐着一具骷髅。
但这具骷髅,与陈烛想象中任何阴森恐怖的骸骨都不同。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仿佛内蕴宝光的白玉色泽,骨骼完整,没有任何破损,甚至能感觉到其中残留的、某种玄奥的道则韵律。它就那样静静地盘坐着,头颅微垂,仿佛只是在沉睡,而非死亡。
而在这具玉骨骷髅交叠置于膝前的双掌之中,赫然捧着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其古朴厚重造型的——**青铜碎片**!
这块碎片,比陈烛之前得到的那块脊骨残片要大得多,上面布满了更加复杂、更加玄奥的纹路,散发着与命棺同源、却更加清晰、更加磅礴的古老气息!
陈烛的呼吸瞬间一滞!瞳孔剧烈收缩!
就是它!引动命棺感应的,就是这块青铜碎片!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去将其夺下的冲动!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飞快地扫向旁边的厉寒舟。
厉寒舟的目光,果然也落在了祭坛顶端。但出乎陈烛意料的是,他对那块散发着诱人气息的青铜碎片,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似乎兴趣不大。他那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玉骨骷髅的……**胸腔之内**!
在那里,肋骨的交汇处,原本应该是心脏的位置,悬浮着一颗约莫鸽卵大小、通体浑圆、但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光泽、呈现出一种灰败石质的……**晶核**。
那晶核虽然黯淡,却依旧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能量波动,与玉骨本身的气息同源。
厉寒舟的目标,是那颗晶核?!
就在陈烛心中惊疑不定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玉骨骷髅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的指骨。在那莹白的指骨之上,赫然戴着一枚样式极其古朴、颜色暗沉、毫不起眼的指环。
指环的材质非金非玉,看不出所以然。但陈烛凝聚目力,隐约看到指环的内侧,似乎刻着两个极其细小、却笔画清晰的古老文字——
“守棺”!
守棺?!
又是这两个字!和之前在藏经阁人皮卷轴上看到的那被涂抹的句子联系起来了!
尸祖亦不过是守棺奴!而这具明显是上古大能、与青铜碎片关系密切的玉骨骷髅,其指环上也刻着“守棺”二字!
这“棺”……究竟指的是什么?九棺?命棺?守的是哪一口棺?为何而守?
无数的疑问瞬间充斥了陈烛的脑海。
就在这时,厉寒舟动了。
他伸出手,那枯瘦的手指无视了玉骨骷髅周身残留的微弱道则防护,精准地探入其胸腔,轻轻一摘,便将那颗灰败的晶核取了出来。
就在晶核离开玉骨骷髅胸腔的刹那——
“唉……”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充满了无尽疲惫与释然的叹息,突兀地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萦绕在陈烛和厉寒舟的耳边。
紧接着,那具莹润如玉、蕴含着道则的完整骷髅,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从指尖开始,寸寸化作飞灰,如同流沙般簌簌落下,眨眼间便在那祭坛顶端,堆积成了一小撮不起眼的灰白色尘埃。
唯有那指骨上的“守棺”指环,和双掌中捧着的青铜碎片,因为失去了承托,向下坠落!
就是现在!
陈烛眼中精光爆射!他等待的就是这个厉寒舟取走晶核、玉骨化灰、注意力可能出现一丝分散的瞬间!
他早已蓄势待发的左臂猛地一挥!数道凝练到极致、快如闪电的灰雾傀丝激射而出!如同拥有灵性的触手,精准无比地卷住了正在下落的青铜碎片和那枚“守棺”指环!
嗖!
灰雾回收,带着两件物品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瞬间没入陈烛的袖中,被他早有准备的真元层层包裹、隔绝气息,塞进了贴身的储物袋!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从出手到收回,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直到陈烛做完这一切,稳稳站定,厉寒舟才似乎刚刚将那颗灰败晶核完全收起,兜帽微微转向陈烛刚才灰雾闪动的方向。
陈烛心脏狂跳,但脸上却是一片“惊愕”和“惋惜”,看着那堆玉骨化成的飞灰,喃喃道:“这……这位前辈的遗骸,怎么就……”
他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被眼前景象震惊、根本没反应过来去捡“破烂”的普通弟子。
厉寒舟的目光在陈烛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那堆飞灰和空无一物的祭坛顶端,兜帽下没有任何表示。
他似乎对那青铜碎片和指环真的不在意,或者说,他的任务目标,仅仅就是那颗晶核。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灰败晶核也收起,然后转身,朝着祭坛下方走去。
“走。”
陈烛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这最关键的一关,算是险之又险地混过去了!
他连忙跟上厉寒舟的脚步,走下祭坛。
袖中,那青铜碎片和“守棺”指环紧紧贴着皮肤,传来冰冷的触感,却让陈烛的心头一片火热。
虽然过程惊险,但收获巨大!
不仅得到了一块更大的、与命棺同源的青铜碎片,还拿到了这枚刻着“守棺”二字的指环!这无疑是揭开葬魂派和“尸祖”秘密的重要线索!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堆玉骨飞灰,心中默然。
守棺……这位上古大能,守护的又是哪一口棺呢?他的陨落,与“守棺”的职责有关吗?
摇了摇头,将这些疑问暂时压下。
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个遗迹,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研究这次的收获!
他加快脚步,跟在厉寒舟那死寂的背影之后。
这趟遗迹之行,虽然危机四伏,但……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