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带勒进腕骨时发出的撕裂声,比藤蔓断裂更清晰。
杜甫的身体擦着我下坠的刹那,我右臂的肌肉纤维在哀嚎中炸开。
抓住他衣领的瞬间,脚踝骨发出干脆的错位声。
血珠滚落诗魂石,冰蓝神树的幻影刺穿雨幕。
系统警告像烧红的铁钎捅进脑髓:「锚点稳定性-10%」
这守护的起点,真他娘是个鬼门关。
崖壁湿得像抹了油的死人皮肤。
杜甫就挂在我正下方七八米的岩壁上,像一片被狂风钉在墙上的枯叶。浓雾翻滚着舔舐他佝偻蜷缩的身体,雨水顺着花白鬓角往下淌,在他瘦削的下巴汇成浑浊的水线,砸向脚下雾海翻腾、深不见底的深渊。他一只手死抠着岩缝里探出的一截老藤,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白惨惨的骨节顶起薄皮,几乎要刺破而出。另一只手徒劳地在覆满滑腻苔藓的岩壁上抓挠,指甲早已翻卷劈裂,暗红的血混着泥浆,在青灰色的石面上拖出几道刺目的指痕。
“崴…崴兄……”嘶哑的喊声裹在风里飘上来,像钝刀刮着生锈的铁皮,微弱得随时会被雨声吞没。
我喉头滚动,喉咙里一股铁锈味直冲上来。“别松手!”吼声撞在湿冷的崖壁上,激起空洞的回响,惊飞几只黑羽寒鸦。它们哑叫着扑棱棱掠过雾层,像不祥的剪影。
咔嚓!
一声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撕裂声从下方传来,像绷紧的弓弦终于抵达极限!
杜甫脸皮瞬间煞白,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死死盯着自己紧攥藤蔓的那只手——靠近岩壁根部的老藤表皮,在雨水浸泡和巨大拉力下,纤维正一根根无声地崩裂!细小的木屑混合着湿漉漉的植物汁液,簌簌落下。
“藤…藤……”他嘴唇哆嗦着,每个字都带着濒死的颤音,“要断了!”
肾上腺素的狂潮瞬间冲垮了所有迟疑!武警的战场本能像钢水般灌满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着搏杀!脑子里那幽蓝的系统界面瞬间被猩红的警告覆盖:「高度差:八点二米!自由落体初速递增!目标碰撞点:凸出岩体!致命风险: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行动指令:强制介入!」
去你妈的指令!
老子就是指令!
左手闪电般扯下腰间充当腰带的粗麻布条——那是用一件破得不能再破的旧衣撕成的,此刻就是救命的缆绳!动作快得撕裂空气,布条一端绕过崖顶那棵碗口粗、树皮皴裂如龙鳞的老松树虬结的根部,没有花巧,只有纯粹的力量爆发!指关节在粗粝的树皮上擦出血痕,一个战场应急用的双套死结被手指的蛮力瞬间勒紧!另一端,猛地缠上自己左腕,同样狠辣地缠绕、打结、勒死!麻布粗糙的纤维狠狠啃进皮肉,勒痕深可见骨,剧痛尖锐地刺穿神经。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混着额角滚落的汗珠,又咸又涩。视线被水幕模糊,但崖壁的每一个凸起、每一处凹陷都已在瞬间扫描完毕,烙印在眼底。
“杜先生!低头!”我的吼声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雨幕的穿透力,“贴紧石壁!别动!我下来了!”
没有犹豫,没有退路!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双脚瞬间脱离湿滑的崖顶地面!左手死死攥紧那条绷得笔直的粗麻布带,整个身体悬空!
滋啦啦——!
布带承受着全身重量,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粗粝的麻绳纤维如同无数把微型锉刀,疯狂啃噬着左腕的血肉!剧痛像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大脑皮层,额角青筋暴跳。身体在重力下猛然下坠,双脚带着武警格斗术锤炼出的精准和爆发力,狠狠踹向下方一块微微凸起的、覆满苔藓的岩棱!
砰!
脚底传来沉闷的撞击和滑腻的触感,苔藓瞬间化为烂泥。脚踝承受着巨大的冲击,传来骨节的闷响。身体借着这一蹬之力,如同捕猎的壁虎,沿着湿滑的崖壁向下滑落!粗糙的岩体擦刮着后背、肩胛、手臂,单薄的粗麻衣物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皮肤被尖锐的石棱和凸起的锋利页岩片无情地割开!火辣辣的刺痛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刺激着每一根神经。血,温热的血,瞬间从无数细小的伤口渗出,又被雨水冲刷成淡红色的溪流,沿着破烂的衣襟向下蜿蜒。
意识深处,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如同催命符:「轨迹修正中!目标坐标:藤蔓正下方三米,横向裂隙!摩擦力预估:极低!风险提示:布带强度临界!宿主左腕承载极限!」蓝光勾勒的虚拟落点标记,精准地钉在下方一块狭窄的岩缝边缘。
三米!那是唯一的支点,是老杜的生死线!
身体在布带的牵引和蹬踏的反作用力下快速下移,每一寸移动都伴随着肌肉的撕扯和骨骼的呻吟。杜甫那顶花白、沾满泥水的头颅越来越近。他死死闭着眼,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那根维系着他性命的藤蔓,根部崩裂的缝隙正在扩大,墨绿色的汁液不断渗出,如同垂死巨蟒流出的污血。
咔嚓嚓!
又一声更响、更绝望的撕裂声!藤蔓根部,超过一半的纤维宣告断裂!只剩下几缕顽强的植物筋络还在做最后的、徒劳的支撑!
“抓——住!”
嘶吼声从我喉咙深处炸开,带着撕裂声带的血腥气!就在藤蔓彻底崩断的前一瞬,我猛地松开了蹬踏岩壁的双脚!身体完全悬空!全身重量瞬间转移到那条绷紧如钢丝的粗麻布带上!
嗡——!
左臂的肌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腕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勒断!布带发出濒临极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身体在巨大的下坠势能中失控地剧烈摆动!
目标:那道三米之下、狭窄湿滑的岩缝!
右腿如同攻城重锤,凝聚了全身最后的力量和武警格斗术中“铁山靠”的瞬间爆发精髓,腰腹拧转,力从地起(虽然此刻无地可借),肌肉束瞬间膨胀到极致,撕开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狠狠踹向系统标记的那道岩缝!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碎石和苔藓的混合物如同霰弹般四射飞溅!整条右腿被反震得瞬间麻木,脚掌骨传来钻心的剧痛,仿佛被铁锤砸中!但脚踝以上,凭借千锤百炼的硬功和意志,硬生生卡进了那道狭窄、冰冷、布满尖锐碎石棱角的岩缝!尖锐的石角瞬间刺破单薄的靴底,扎进脚板!
几乎就在我脚掌卡入岩缝的同一毫秒!
嘣——!!!
那根承载了太多绝望与重量的老藤,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悲鸣,彻底断裂!
杜甫的身体,像一块被无情抛弃的破布,骤然失重,朝着深渊,朝着我卡在岩缝中的位置,直直坠落下来!花白的头发在风雨中凌乱飞舞,那张瞬间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庞,在我的视网膜上急速放大!他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我狰狞的面孔和身后翻滚的灰色雾海。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本能,纯粹的、刻在基因里的救人本能,让我的右手如同扑击猎物的毒蛇,在杜甫的身体擦着我下坠的瞬间,以超越意识的速度,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探出!
五指如钩,狠狠攫住了他后颈处那件破烂葛袍的衣领!
刺啦——!
脆弱的葛麻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但足够了!
一股沛然莫御、如同山岳崩塌般的恐怖下坠力,顺着我的右臂,如同高压电流般狠狠轰入我的身体!卡在岩缝中的右脚脚踝,承受着两个人的全部重量,发出了清晰到令人灵魂冻结的——
咔嚓!!
那是骨节强行错位、韧带被瞬间拉至极限、甚至部分撕裂的恐怖声响!剧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如同烧熔的钢水,从脚踝处猛然灌入,瞬间席卷了整条右腿,直冲天灵盖!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迸!喉咙里涌上一股强烈的腥甜!
“呃啊啊啊——!!!”
野兽般濒死的嚎叫从牙缝里挤出,带着破碎的血沫!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纤维,都在这一刻发出了超越极限的哀鸣与燃烧!武警训练场上无数次扛举圆木、负重深蹲锤炼出的恐怖核心力量,在死亡边缘轰然爆发!腰腹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上收缩拧转!左臂死死拽住那条命悬一线的布带,手背上青筋盘虬如怒龙,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白得瘆人!全身的力量拧成一股对抗地心引力的狂流!
下坠的势头,硬生生地,被这股非人的意志和力量,向上提起了一寸!
就这一寸!
两个人的身体,如同被焊死在崖壁上的两块破铜烂铁,以一种极其扭曲、危险的姿态,悬停在冰冷的死亡深渊之上。杜甫被我右手死死拽着衣领,整个人吊在半空,双腿无力地蹬踏着湿滑的岩壁,喉咙里发出溺水般的嗬嗬声。我的右脚深陷在狭窄的岩缝里,每一次微小的晃动,脚踝处都传来骨骼摩擦错位的剧痛,如同无数把钝刀在反复切割韧带!左腕被粗粝的布带深深勒入,鲜血早已浸透麻绳,沿着手臂向下流淌,又被雨水冲淡。布带在松树枝干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扭”声,仿佛随时会断裂。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抽打着我们,试图将我们剥离这唯一的支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崖壁上的尖石棱角,如同饥饿的兽牙,抵着我们的脊背、腰肋、大腿。
“崴…崴兄……”杜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虚脱。
“闭嘴!”我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的血块,“抓紧…我的腿!往上…爬!踩着我…上去!”声音嘶哑变形,肺部像破风箱般拉扯着灼痛的空气。
他冰冷、沾满泥水的手哆嗦着,摸索着攀上我支撑在岩壁上、早已被划得鲜血淋漓的左腿。每一次触碰,都牵扯着右踝那深入骨髓的剧痛。他枯瘦的身体异常沉重,每一次向上挪动,脚底踩在我肩膀、腰背的伤口上,都像烙铁在烫!我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弥漫,用意志对抗着每一次冲击带来的眩晕和脱力。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岩壁上,用尽全身每一分力气去感受那点可怜的摩擦力。
“右…右边!有…有块凸石!”杜甫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发现生机的急促。
我艰难地转动几乎僵硬的脖颈,用眼角余光瞥去。右上方约半米处,一块拳头大小、相对干燥的岩石凸起,像黑暗中的灯塔。
“踩稳…我!”我低吼,左臂肌肉贲张,猛地将布带再次向上收拢一寸,右腿在剧痛中强行发力,将身体向上顶起!右脚踝的错位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咯”摩擦声,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杜甫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那块凸石的边缘,指缝瞬间渗出血丝。他闷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向上引体!我趁机用还能发力的左膝顶住岩壁一处凹陷,借力向上!身体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肌肉的撕裂感和骨骼的抗议。
荆棘!崖壁上那些带刺的藤蔓和灌木,此刻成了最恶毒的刑具!在身体向上蹭动的过程中,尖锐的硬刺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小刀,无情地划过我的脸颊、脖颈、手臂外侧和小腿!脸颊上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一道长长的血口被拉开,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雨水滑进嘴角,又咸又腥。手臂和小腿更是如同被无数钢针反复扎刺!
一寸,又一寸。
血与汗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在崖壁上拖出暗红色的轨迹,又迅速被冲刷殆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灼烧般的痛楚,每一次发力都像是在耗尽生命最后的灯油。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崖壁的冰冷、伤口的灼痛、脚踝错位处的碾磨感和头顶那越来越近的崖顶轮廓,构成这炼狱攀爬的全部。
不知挣扎了多久,感觉像一个轮回般漫长。我的右手,那只死死拽着杜甫衣领、早已麻木僵硬的手,终于触碰到了崖顶那坚实、带着泥土腥味的边缘!
“上——!”
一声凝聚了所有残存意志的咆哮从胸腔炸开!左臂爆发出最后的神力,将布带向上猛拽!右脚在岩缝中拼死一蹬,剧痛如同电流直冲脑门!同时,右手用尽最后一股狠劲,将杜甫向上狠狠一托!
杜甫的身体笨拙地向上翻滚,沾满泥水的破烂葛袍在崖顶的泥泞中拖出一道狼狈的痕迹,终于瘫倒在那片相对坚实的地面上。
我紧随其后,左臂早已脱力,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仅凭着最后一点攀爬的本能和右手扒住崖边的力量,连滚带爬地翻上了湿漉漉的崖顶泥地。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粘腻的泥浆里,激起点点污浊的水花。再也支撑不住,像一滩彻底融化的烂泥,瘫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间火辣辣的疼痛和肺部的灼烧感,每一次呼气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冰冷的雨水毫无怜悯地砸在脸上,冲刷着脸上那道长长的、皮肉翻卷的血口子,刺痛尖锐。
意识深处,那幽蓝的系统界面缓慢地重新浮现,冰冷的提示如同墓志铭:「锚点脱离致命危险。生命体征:虚弱,需紧急处置。警告:宿主多处严重开放性创伤。左腕肌腱严重挫伤,右踝关节错位伴韧带撕裂。检测到宿主血液样本高频次接触‘诗魂石’核心表面…」
诗魂石?
湿冷粘腻的触感从胸口传来。我这才迟钝地感觉到,一直贴身佩戴、藏在破烂衣襟下的那块冰凉石头,不知何时被崖壁的荆棘或碎石划破了覆盖的布料,尖锐的棱角直接刺破了胸口的皮肤。几滴温热的、带着我体温的血珠,正缓缓渗出,浸润在诗魂石那冰冷、粗糙、刻着模糊杜诗字迹的墨黑色石面上。
嗡…!
就在血珠与冰冷石面接触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动感,猛地从胸口那块石头内部传来!像沉睡了万年的火山核心,被滚烫的鲜血骤然唤醒,发出一声沉闷的、来自远古的叹息!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吸力,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来自幽冥的毒蛇,顺着伤口处的毛细血管,贪婪地、疯狂地钻了进来!直刺心脏!
“唔!”我闷哼一声,眼前瞬间被一片诡异的、飞速流转的冰蓝色线条占据——那线条扭曲、虬结,构成一棵庞大无边、枝桠刺向无尽虚空的巨树!三星堆青铜神树!它的每一根枝桠都散发着亘古的寒意,枝头悬挂的不是叶片,而是无数旋转的、冰冷的篆字,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寒星,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系统界面瞬间被刺目的血红色警报彻底淹没!冰冷的声音扭曲变形,带着前所未有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嘶鸣!)
「警告!锚点稳定性异常波动!-10%!检测到‘源质共鸣’!能量逸散加速!熵增速率突破阈值!重复!最高级别警告!维度坍缩风险激增!!」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烧红的钢钎,带着高频的震颤,狠狠捅进我早已疲惫不堪、剧痛缠身的意识深处!那冰冷刺骨的吸力和眼前冰蓝神树的恐怖幻影,如同被惊散的鬼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胸口皮肤被荆棘划破、又被诗魂石棱角刺中的尖锐刺痛依旧清晰。那块墨黑色的石头紧贴着伤口,冰凉依旧,只是表面那几点暗红的血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石质贪婪地吸收进去,只留下几道极淡的暗红色水痕。
我躺在冰冷刺骨、肮脏粘腻的泥浆里,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的脸,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水。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都在发出尖锐的疼痛信号——脸颊的割伤,手臂小腿的刺伤,左腕被布带勒出的深可见骨的挫伤,尤其是右踝那错位关节处传来的、如同被无数钝刀反复切割碾磨般的剧痛。而比这些肉体痛苦更冰冷的,是系统那如同丧钟般在脑内反复回响的尖锐警告。
这“草堂”,这守护的起点,真他娘是个浸透了血、插满了刀、响彻着死亡倒计时的——鬼门关。
(第127章:崖壁惊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