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纱,缓缓笼罩着奥雷西亚大陆东部这片宁静的旷野。
这里远离阿米克比的钢铁丛林与虹光喧嚣,只有一望无际,在晚风中泛起层层波浪的青色草原。
沿着一条夯土小路,零星散布着几十栋风格朴拙的乡村小屋。
它们多以本地开采的灰褐色岩石混合木材搭建,屋顶覆盖着厚厚的干草,每一栋之间都隔着约五到十米的距离。
既保留了适当的邻里空间,又不至于显得孤绝。
炊烟袅袅,夹杂着家家户户烹饪晚餐的香气,与草原混合着泥土与草叶清芬的气息交融,构成一幅安宁祥和的画卷。
其中一栋看起来与别家无甚不同的小屋后方,连接着一个略显低矮的仓库。
仓库内部光线昏暗,仅有一扇高窗透入天际最后一线残光,映照出空气中悬浮的细微尘粒。
空气中弥漫着干草、机油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气味。
昏迷中的秦无恙,就在这片昏沉与寂静里,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先于视觉回归,全身如同散架般的剧痛和沉重的虚弱感袭来,尤其是左臂,传来一阵阵灼痛与麻木交织的异样感。
他喉间干涩,嘴唇因失血和虚弱而显得有些苍白。
视线在昏暗中艰难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木制屋顶和悬挂着的几件陈旧农具。
他并未立刻动作,只是静静躺着,调动仅存的精神力内视己身。
衍力循环滞涩,胸口闷痛,内腑受了不轻的震荡。
最严重的还是左臂,记忆中那被超级电击光束擦中,焦黑麻痹的感觉依旧清晰。
随即,秦无恙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仓库门口那个倚靠着门框的身影。
他并未露出讶异之色。
在那条阴暗的小巷里,当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回头看到那张有点熟悉的四指身影,基于过往判断的某种预感,便已让他心中有了底。
秦无恙忍着牵动全身伤势的刺痛,用手肘支撑慢慢坐起身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已然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微微偏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那里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过,焦黑的死皮和污血被清理干净,敷上了一层散发清凉气息的墨绿色药膏,并用洁白的布条仔细包裹好。
只是那深入骨髓的损伤,绝非短时间能够痊愈,此刻依旧传来阵阵隐痛。
“多谢。”
秦无恙开口,声音因干渴而显得有些沙哑低沉。
门口那道身影闻声,往前踏出了一步,从门框的阴影中完全走了出来。
借着那微弱的暮光,秦无恙看清了他的脸。
正是那位在苏伦比星髓矿脉争夺战中交过手,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奥雷西亚龙马骑士,阿丘儿。
阿丘儿的神情依旧如记忆中那般,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漠然,世间大多数情绪都难以在他那坚毅的脸庞上留下痕迹。
他穿着寻常奥国平民的粗布衣物,但挺拔的身姿和那双锐利的眼睛,仍透露出身为一名战士的底色。
更引人注目的是跟随在他身后,从那扇门后阴影中缓缓踱出的那个庞大身影。
那是一匹高大的龙马,几乎要触及仓库低矮的门楣。
毛色是深沉的玄黑色,肌肉线条鼓胀,背部本该舒展着宽大肉翼的地方,只有两个微微隆起的肉团。
头部也覆盖着一层看起来质地坚硬的暗沉物质,保护着要害,一双硕大马眼在昏暗中闪烁警惕的光芒。
阿丘儿没有回应秦无恙的道谢,那双漠然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
“你为什么会来我们国家?”
秦无恙背靠冰冷的墙壁,借此支撑虚弱的身体,他没有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语气平静:
“你为什么要救我?”
“苏伦比。”阿丘儿吐出三个字,言简意赅,“那时你本可以杀了我,但你没有,你放了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
话语没有任何修饰,直接点明了因果。
秦无恙的思绪被拉回到了当初那场激烈的苏伦比星髓矿脉争夺战。
眼前这个阿丘儿,那时已展现出惊人的特质。
衍力基础扎实得不像话,韧性强得离谱,能在极端劣势下依旧保持战斗节奏。
更夸张的是他的学习能力,在战斗中飞速成长,能以极快的速度适应并反击对手的招式。
而且,他那双不同于大多数狂热奥国战士,带着独立思考光芒的眼睛,秦无恙从中看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一种尚未被帝国铁血教条完全磨灭的本真与执着。
正因为看到了这些,当时主导战局的秦无恙,在交手时刻意留了一手,未曾赶尽杀绝。
在矿脉核心那复杂的地下空间里,当方无恙出现,追着身穿机甲的施琅和阿丘儿而去时,秦无恙及时传念,特意吩咐了一句:
“那个叫阿丘儿的,不要杀他。”
当初一念之仁,放人一马。
没想到,竟在今日这异国绝境之中,成了救命的稻草。
阿丘儿见秦无恙沉默,似乎将其视作了一种回避,他往前逼近一步,眼中闪过一丝凶狠,声音也带上了厉色:
“可我不可能再看着你在我们国家乱来!说!你来我们国家到底要做什么!不说清楚,我立刻就上报!”
他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那柄造型奇特的弯刃上,寒芒在鞘中隐现。
秦无恙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却又透着几分耿直的模样,不由得往后稍稍挪动了一下虚弱的身体,让墙壁更好地支撑住自己。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语气带着些许自嘲:
“不用上报,以你现在青级的实力,就足够拿下我了。”
随后,秦无恙坦然道:
“我来这里,是为了我们国家自己的事。你们国家以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扣下我国学者苏丞博士,不让她回国。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阿丘儿眸色微微一动。
在奥雷西亚国内,关于扣押华夏学者苏丞一事,并非铁板一块。
由于华夏方面持续的外交交涉和一些无法完全封锁的舆论渗透,确实有部分明辨是非,内心尚存公义的奥国人,私下里觉得己方此举过于霸道,有失大国风范,理亏在先。
秦无恙捕捉到了他这一细微的神色变化,继续说道:
“你肯定知道,而且……你内心也觉得这事做得不对。否则,我现在就不该是在你这安静的仓库里,而是监狱或者地狱。”
“这只是一件事!”阿丘儿没有被完全带偏,他坚持追问,语气依旧严厉,“你还有没有其他目的?!都说出来!”
秦无恙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毫不闪躲:
“我说了,就算有,也与你们奥雷西亚的国家利益无关,是我们华夏自己的内部事务,需要在这里处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