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望远镜，再次望向三公里外那片火光冲天的区域。
夜里视线太差，望远镜里也是黑乎乎一片，只有那些燃烧点照亮夜空。
靠东边那一大片，火势最猛，几十个火点几乎连成了一片火海，火光映得天都泛着诡异的红晕。
那是之前“喀秋莎”重点照顾的区域，特别是靠河沟那块，现在看起来还像是个喷发的火山口，黑红色的火焰裹挟着浓烟，不停地翻腾往上冒。
但其他地方，就只有零星的火光了。
有些像是烧着的木头或者杂物，火苗不大，孤零零地亮着，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
还有些地方，只有隐隐约约的红光，可能是余烬，也可能是某些东西在闷烧。
除了火光，更让人在意的是声音。
爆炸声已经稀落下来，不再是之前那毁天灭地的连续轰鸣。
但枪声却异常顽强！
“哒哒哒……砰！砰！嘎勾——！”
三八式步枪特有的清脆声，歪把子机枪那有点卡顿似的点射，甚至偶尔还有九二式重机枪那老牛拉破车一样的沉闷吼叫，从营地各个方向，特别是从那些火光黯淡的区域，不断地传来！
这些枪声并不连贯，往往是某一处突然激烈地响上一阵，夹杂着手榴弹“轰”、“轰”的爆炸声，然后又渐渐减弱，或者转移到另一个方向。
这说明战斗还在继续，是小股部队之间的绞杀和对抗。
李云龙竖着耳朵听，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娘的，这伙关东军，还真他娘的是块硬骨头！
老窝都被端成这德行了，按说早就该炸营，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兵，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等死了。
可听这枪声，虽然乱，但不少地方打得很有章法，不是胡乱放枪。
这是有小股鬼子，在失去统一指挥的情况下，自发地组织起来，依托营地的残骸、车辆、甚至是弹坑，在节节抵抗！
怪不得前面攻击的三个团，推进得这么费劲！
报告说一个分队的鬼子（相当于一个班），就能凭借有利地形，阻击咱们一个连长达个把小时，直到全部战死也不后退！
这种战斗意志和单兵素质，确实比他在晋西北遇到过的任何一支鬼子部队都要强悍。
望远镜的视野有限，他看不清具体交战的情况，只能通过枪声的疏密和火光的变化来大致判断。
他看到一处原本只有微弱火光的角落，突然爆起一团巨大的火球，紧接着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像是弹药殉爆了。
随后，那片区域的枪声就骤然密集起来，交织的曳光弹轨迹在夜空中短暂地划出亮线，显然是有部队在那里发生了激烈交火。
那里的枪声反而显得更杂乱一些，似乎有咱们的人在试图穿插分割，也有鬼子在依托车辆残骸抵抗。
“他娘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低声骂了一句，心里却对江岳之前坚持要打这一仗的决定更加认可。
要不是先用那“喀秋莎”来了个斩首掏心，直接把鬼子旅团指挥系统打掉，让这几千号精锐鬼子形成合力，这仗还真不好打！
现在鬼子没了脑袋，各自为战，虽然难啃，但终究是陷入了被动。
“司令！你看那边！”
身旁的警卫员小陈突然指着营地西侧边缘喊道。
李云龙立刻举起望远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营地西边，靠近一片低矮土坎的地方，似乎有几十个黑影在蠕动，并且不断有短暂的火光闪烁
——那是枪口焰！看那动静，不像是在固守，更像是在试图向东边，也就是北平方向突围！
“狗日的，想跑！”
李云龙眼神一厉。
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那片区域突然亮起了好几颗照明弹！
显然是咱们的部队打上去的。
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大地，将那几十个试图突围的鬼子身影清晰地暴露出来！
他们正分散开，利用土坎和弹坑交替掩护，一边射击一边向东冲。
“好！打照明弹的这个指挥员有脑子！”
李云龙赞了一句。
照明弹升起，鬼子的行动受阻，紧接着，那边就响起了更加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显然是我们的拦截部队开火了。
突围的鬼子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速度顿时慢了下来，不断有人中弹倒地。
李云龙看得心头火起，又有些焦躁。
他娘的，这黑夜真是帮了鬼子残余力量的忙！
要是在白天，咱们兵力火力占优，一个冲锋就能把这些负隅顽抗的据点拔掉！
现在倒好，看得见火光，看不清具体敌我，部队只能一点点摸，一个个啃，这得打到什么时候？
他回头对警卫连长吼道：
“去！给老子传令前面的几个团长！
别他娘的舍不得炮弹和手榴弹了！
给老子用迫击炮轰，用机枪扫，用手榴弹砸！
压缩鬼子的活动空间！
告诉张大彪，他的预备队可以压上去了，从南边给我往里楔！
天亮之前，老子要看到这个旅团的鬼子旗倒下去！”
“是！”
警卫连长应声，立刻派人去传令。
李云龙再次举起望远镜，死死盯着那片混乱与火光交织的战场。
土丘上的夜风似乎凉了些，带着一股子烧焦皮肉和木材的混合怪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一名通讯员猫着腰，踩着坑洼的地面快速跑到李云龙身边，压低声音报告：
“司令！侦察哨报告！
东南方向，距离我们大约三十公里，发现鬼子一个大队的兵力，正脱离其主力，沿着大路朝咱们这边运动！
行进速度不慢，打着火把，看样子很急！”
李云龙举着望远镜的手没动，依旧盯着远处那片火光闪烁、枪声此落的营地，只是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他嗯了一声，声音在嘈杂的战场背景下显得很平静：
“一个大队？千把号人……从他们主力位置过来，三十公里，夜路……传令侦察部队，给老子盯死了！
看看这股鬼子，到底能用几条腿跑路，多久能到老子跟前！”
他放下望远镜，扭头看向通讯员，脸上没什么紧张，反倒带着点算计的精明：
“告诉前面，先甭管这股援兵，让兄弟们抓紧时间，把眼前这锅夹生饭给老子吃干净！
天亮之前，必须肃清残敌！”
“是！”
通讯员应声，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李云龙心里跟明镜似的。
三十公里夜间急行军，就算是最精锐的关东军，没有车辆全靠两条腿，加上要防备埋伏，队形不能太密集，赶到这儿最少也得四五个钟头。
那时候，天都大亮了，眼前这片营地的鬼子，骨头估计都能敲鼓了。
到时候，是打是走，主动权全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