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于1965年出土自北魏司马金龙墓,由六块浅灰色细砂岩石板拼接而成。”赵导指着棺床继续说道,“前立面石板呈倒‘山’字形,上部以波状缠枝四叶忍冬纹构成长方形边框,中间则雕满了波状缠枝忍冬枝叶,其间错落着形态各异的伎乐童子与珍禽瑞兽。”
“真的有伎乐童子!我们刚才居然没留意到,果然还是得听导游讲解才尽兴。”晓萱恍然大悟。
“这些伎乐童子皆为髡发,上身赤裸,帔帛从颈后绕过双肘,飘举若飞,下身着犊鼻裤。他们所持的乐器也颇具讲究,有钹、鸡娄鼓、排箫、琵琶、筚篥、横笛等。”赵导细细解说。
“原来如此,果然得沉下心仔细端详才行。”啸风俯身凝神,目光紧紧锁在石雕的细节上。
“再看棺床下部,三足之间雕有水波纹壶门,三根床足上则是高浮雕的四力士。”赵导的手指顺着石雕轮廓游走,“这些力士个个身躯矫健,两侧足的力士呈半蹲姿态,反举双手稳稳承托上方;中间两位则反身相对,呈胡跪状,一手反托上部兽牙,一手紧攥兽面两侧獠牙,整体布局严谨,雕刻精巧,造型活灵活现,堪称北魏石雕艺术的巅峰之作。”
“这力士的动作还真特别,看着既费力又有力量感。”宇辰盯着石雕上的力士,忍不住感慨。
“是胡跪状,这种姿态在北魏石刻里很常见。”啸风补充道,目光始终没离开那些生动的造型。
赵导接着说:“再说说伎乐童子所持的乐器,既有排箫、横笛这类中国传统乐器,也有筚篥、琵琶等源自‘龟兹乐’‘西凉乐’的西域乐器,这正体现了北魏音乐文化的兼容并蓄。”
“说到底还是胡汉融合啊。”陶兄抚掌轻叹,一语道破核心。
旁边的吃瓜博主却撇了撇嘴:“切,整天挂在嘴边就是融合,听得都腻了。”
赵导并不介意,笑着解释:“融合可不是空泛的说法。比如佛教本土化,棺床上的护法力士、狮子、忍冬纹、莲花纹这些装饰元素,都和佛教文化渊源极深,在同期的云冈石窟作品里,就能找到不少相似的图案呢。”
梦瑶凑得更近,“真的!他们都没头发,上身光着,披着的带子好像要飘起来一样。”
她指着其中一个童子手里的器物:“这个是琵琶吧?还有那个,像是横笛……”
“看这里,上部以盘绕的忍冬纹作长方形边框,中间以浅浮雕的手法雕13位伎乐,舞者居中,余者每位手中持不同乐器;龙、虎、凤凰、金翅鸟、人头鸟等形象与伎乐相伴相随。”赵导指着浮雕,缓缓介绍。
“确实有鸟啊!”宇辰凑近细看,眼中满是惊叹,“这线条自然流畅,雕得真灵动。”
“看,伎乐头梳髡发,额头中部留有发髻,两耳各垂一撮长发。上身裸,下身着犊鼻裤,佩颈饰,阴刻臂钏、腕钏、足钏,帔帛从颈后绕两肘飘于身体两侧,姿态多舒展。”陶兄一边端详,一边逐细节描述。
“伎乐从右至左,分别为喊话指挥者、持钹者、打鸡娄鼓者、吹箫管者、双手执排箫者、弹曲颈琵琶者、手持帛的舞者、怀抱琵琶者、双手握埙者、吹觱篥者、打行鼓者、持横笛者、击细腰鼓者。”赵导补充道,“这些伎乐反映了北魏音乐文化的盛况,是鲜卑族与北方各民族融合交流的结果,也是北魏王朝与西域诸国、高句丽等国家音乐文化有机融合的表现,更是对汉民族音乐文化的继承和发扬。”
“是啊!石床浮雕,竟藏着这么厚重的文化交融史,太震撼了!”啸风由衷感叹。
宇辰伸手虚虚拂过石板表面,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雕刻的深浅纹路:“能把这么多纹饰、人物整合在一起,还这么协调,工匠的手艺也太绝了。”
“更难得的是完整性,”赵导补充道,“1965年出土时,这六块石板基本没破损,让我们能完整看到北魏的雕刻风格和西域文化交流的痕迹。”
梦瑶拿出手机轻轻拍照,生怕损伤文物:“原来柱础上的覆莲纹、人俑,跟棺床的纹饰风格是一脉相承的,难怪看着这么和谐。”
晓萱咂咂嘴:“之前自己看只觉得好看,听您一讲,才知道这里面藏着这么多讲究,连乐器、舞蹈都有说法。”
赵导笑着回应:“文物就是这样,得慢慢品,每一处细节都是历史的密码。”
众人不再说话,只是围着棺床细细端详,灯光洒在石雕上,伎乐童子的笑脸、缠枝纹的曲线,都在光影里愈发清晰,仿佛能听见千年前的乐声,看见西域舞者的翩跹身姿。
“请随我移步至此,我们将一同穿越回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北魏战场。”赵导清亮的声音在大同博物馆的展厅内回荡,他手臂一挥,指向那道如同历史长卷般徐徐展开的斜坡形展台。
刹那间,一支由238件陶俑组成的军队以无比威严的姿态,闯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哇……”宇辰不禁低声惊叹,他第一个凑到展柜前,目光立刻被那支气势磅礴的骑兵队伍所吸引。
“你们快看这些‘甲骑具装俑’,战马从头到颈,再到马身,几乎被铁甲完全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四条小腿,这简直就是古代的坦克啊!”
啸风顺着指引仔细观察,点头应和:“确实如此。史书记载,北魏‘控弦百万,铁骑成群’,其核心正是这样的重装骑兵。陶兄,你是研究北魏历史的,这种全面武装的骑兵,在战场上应该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吧?”
一旁的陶兄仿佛一位审视战场的将军,他沉稳地分析道:“一点没错。大家请看,骑兵俑脚下的马镫——虽然陶俑无法精细展现,但考古证实,北魏时期马镫已广泛使用。这一个小小的发明,是革命性的。它让骑兵的双臂得以解放,可以在飞驰中稳稳地开弓射箭,或持矛突刺,战斗力呈几何级数增长。正是‘甲’与‘镫’的结合,才造就了北魏横行天下的铁骑。”
正是:溯鲜卑,裂云开魏阙,饮马阴山,挥鞭大漠,道武奠基,太武拓疆,六镇兵销燃星火,迁都易服融胡汉,太和改制启新章,却叹河阴血浪涌,权臣频易主,东西裂变终成烬,空余邙山夕照,洛水寒烟,述说那百年霸业,几度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