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援军真的会来吗?”狗子带着最后的希冀,喃喃问道。
赵老三没有回答。他望着南方漆黑一片的夜空,那里是川陕的方向。
陆督师……那个传闻中战无不胜的川陕总督,他真的会来吗?他能赶在城破之前到来吗?种种念头在他心中翻滚。
他摸了摸怀里,那半块饼子硌得他胸口生疼。他知道,如果援军再不到,不用清军攻城,光是饥饿和绝望,就能摧毁这座帝都最后一丝抵抗力。
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一点点流逝。子时过半,正是人一天中最疲惫、最松懈的时候。连赵老三都忍不住开始打盹。
突然!
一阵极其微弱,但截然不同的声音,穿透了夜的寂静,从东南方向隐隐传来!
那不是清军的号角,也不是城内绝望的哭喊,而是……一种沉闷的、如同滚雷般由远及近的震动!
伴随着这震动,似乎还有极其细微,却连绵不绝的、如同海潮般的呼啸声!
赵老三猛地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他几乎是扑到垛口前,极力向东南方望去。不光是他,城头上许多老兵都惊疑不定地抬起头,侧耳倾听。
“什么声音?”
“地……地动了吗?”
“不对!是马蹄声!是大军的脚步声!”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在地平线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条蠕动的、巨大的火把长龙!
那火龙移动的速度极快,带着一股无可阻挡、撕裂黑夜的气势!
与此同时,清军大营的方向,也响起了急促而尖锐的号角声,那是预警和集结的命令!
原本沉寂的清军营地,瞬间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开始骚动起来!
“援军!是援军!!” 狗子第一个跳了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喜悦而变得尖利扭曲,他指着那条越来越近的火龙,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川陕的兵!陆督师来了!他来了!!”
这一声呼喊,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瞬间点燃了整个德胜门城头!麻木、绝望、恐惧在这一刻被狂喜和希望取代!
士兵们不顾一切地涌向面向东南的垛口,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有人痛哭流涕,有人相互拥抱,有人奋力敲打着手中的兵刃盾牌!
赵老三没有欢呼,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他望着那条奔腾而来的火龙,望着远处清军营地的混乱,浑浊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猛地转过身,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对着城内,对着那片沉睡(或者说等死)的北京城,发出了嘶哑却无比振奋的咆哮:
“勤王大军到了!京师有救了——!!”
这声咆哮,如同惊雷,划破了北京城死寂的夜空,也宣告着这场围绕帝国命运的决战,终于进入了最惨烈、也是最关键的阶段。
黎明将至,而希望,正伴随着那条火龙的逼近,降临在这座饱经磨难的城市。
……
北京东南,通州运河畔
四月十一,黎明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照亮通惠河浑浊的水面时,出现在对岸清军游骑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几乎窒息。
那不是一支军队,那是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
六万川陕军主力,在晨雾中显露出森严的阵列。最前方是沉默如山的重甲步兵,厚重的棉甲外覆铁叶,长枪如林,在晨曦中泛着冷冽的寒光。
其后是行列严整的火铳手,他们手持的并非明军常见的火绳枪,而是造型略显奇特、机括森然的燧发铳,眼神平静中透着嗜血的渴望。
两翼,是身披轻甲、一人双马的精锐骑兵,战马喷着响鼻,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仿佛随时会化作毁灭的旋风。
而在军阵后方,隐约可见数十门用骡马拖拽的轻型野战炮,炮口幽深,指向北方。
军容鼎盛,杀气凌霄!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面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的大纛——玄色为底,金线绣着一个巨大的“陆”字,旁边一面稍小的旗帜。
则绣着“钦命总督川陕甘肃军务、太子太保陆”。这面旗帜的出现,比千军万马更令人胆寒。
“陆”字旗!他真的来了!
对岸的清军游骑发出惊恐的唿哨,拨转马头,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拼命向主力大营方向逃窜。
他们要将这个噩梦般的消息,尽快传递给他们的皇帝。
同一时刻,北京,德胜门城楼
城头上的守军也看到了东南方向那支突然出现的庞大军队,以及那面清晰可辨的“陆”字大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狂喜!
“陆帅!是陆帅的旗!”
“川陕军!勤王大军到了!”
“京城有救了!有救了!”
欢呼声如同海啸般从德胜门开始,迅速蔓延至整个北京城墙。
疲惫不堪的守军士兵们相互拥抱,喜极而泣,多日来的恐惧、绝望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许多百姓也闻声爬上屋顶、街头,向着东南方向跪拜哭泣,仿佛看到了降临凡间的救星。
把总赵老三死死攥着垛口,看着那面迎风招展的“陆”字旗,这个京营老兵油子,此刻竟也激动得浑身发抖,喃喃道:“来了……他真的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陆帅不会抛弃咱们!”
在他和无数北地军民心中,陆铮早已不是简单的总督或指挥使,他是战神的化身。
是每当国难当头时唯一能力挽狂澜的擎天巨柱!
从多年前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到如今威震天下的川陕总督,他一次次将大明从悬崖边拉回,他的威望,是建立在无数场血战和实实在在的胜利之上的!
辰时(上午7-9点)清军御营,通州北郊
皇太极面色阴沉地听着游骑的汇报。尽管早已预料到陆铮会来,但对方如此迅速、并以如此强盛的军容出现,还是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帐内诸王贝勒,也收起了之前的骄狂,神色凝重。
“皇上,陆铮来得太快,军容严整,士气高昂,不可小觑。” 郑亲王济尔哈朗沉声道。
“怕他作甚!”武英郡王阿济格梗着脖子,“我八旗勇士天下无敌!正好趁他立足未稳,一举击溃!”
“莽撞!”皇太极呵斥道,“陆铮此人,用兵老辣,岂会给你可乘之机?
你看他选的扎营地点,背靠运河,左右皆有依托,阵型严谨,火器众多,分明是做好了野战争锋的准备!”
皇太极走到帐外,遥望南方那一片肃杀的川陕军大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有忌惮,有愤怒,也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传令下去,各军严守营垒,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擅自出战!
多派斥候,给朕盯死陆铮的一举一动!”皇太极深吸一口气,“另外,派人去告诉陆铮,朕……邀他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