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脉的雪,是人类纪4080年残存的纯净。铅灰色的天幕下,千年不化的积雪覆盖着天禁阵遗址的断壁残垣,那些曾经闪耀着能量光芒的晶体碎片,如今埋在雪层下,只偶尔透出一丝微弱的暗红,像是凝固的血。三足道人的脚步声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三条腿稳稳地支撑着身体,在陡峭的山路上如履平地。他怀里的婴儿依旧握着那根深褐色的“筅叶鞭子”,小脸上没了初生时的悲戚,那双清亮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偶尔挥舞一下小鞭子,便有细碎的风卷起雪沫,在他面前打着旋。
“大王,此处便是天禁阵核心,”三足道人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敬畏,他用第三只手轻轻拨开眼前的冰棱,“千年之前,您便是在此耗尽神力,封印了核质、噬元菌与铁侍军团。如今阵破劫生,这里的残留能量,正是您恢复神力的关键。”
婴儿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小手紧紧攥着“筅叶鞭子”。这鞭子并非凡物,乃是他身为蚂蚁国国王时,用昆仑神树的枯枝炼制而成,名为“除尘鞭”,能驱邪秽、散贪欲、引天地正气。只是他如今肉身尚幼,神力未复,这鞭子只能发挥万分之一的威力,却已能掀起狂风。他看着脚下那些布满裂纹的地面,脑海中零碎的记忆不断涌现:曾经这里的能量屏障如何闪耀着金光,如何将三大祸害牢牢禁锢,如何在人类的贪欲侵蚀下逐渐黯淡,最终崩裂。每当想起这些,他的小嘴便会微微抿起,眼神里透出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三足道人选了一处背风的山洞作为居所。山洞深处有一汪清泉,泉水清澈见底,泛着淡淡的暖意,是昆仑山脉深处的地热所化。他将婴儿放在一块铺着干草的石板上,用第三只手从背上的破旧行囊里掏出一块暗红色的晶石,那晶石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正是从旧时代核反应堆废墟中搜集到的“净核晶”——能中和辐射,滋养神魂。
“大王,您如今肉身稚嫩,需先以净核晶温养神魂,再引天禁阵残留能量淬炼体魄,”三足道人的三只手同时动作,一只手将净核晶放在婴儿掌心,一只手结出复杂的法印,第三只手则轻轻按在婴儿的头顶,“属下会为您护法,助您唤醒沉睡的神力。”
婴儿掌心的净核晶传来一阵温润的暖意,顺着他的经脉缓缓流淌,滋养着他体内残存的神力种子。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千年的记忆如同潮水般翻涌,那些与人类贪欲抗争的岁月,那些蚂蚁国子民的牺牲,那些天庭神明的嘱托,都化作一股力量,推动着他体内的神力苏醒。偶尔,他会下意识地挥舞除尘鞭,山洞里便会刮起一阵旋风,将洞壁上的冰屑和尘土卷走,露出下面刻着的古老符文——那是千年前他亲手刻下的镇魔咒,如今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修行的日子单调而枯燥。三足道人为他寻觅食物,无非是昆仑山脉特有的耐寒苔藓和偶尔捕捉到的雪兔;为他抵御危险,驱散被核辐射吸引而来的变异野兽和游荡的噬元菌孢子。婴儿的身体在净核晶和天禁阵能量的滋养下飞速成长,短短半年时间,便从襁褓中的婴孩长成了蹒跚学步的幼童,能说一些简单的词语,眼神也愈发深邃。
这一日,他正在山洞外的空地上练习挥舞除尘鞭。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比以往更为强劲的风卷起积雪,在空中形成一道小小的旋风。突然,远处的山谷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地面微微震颤。三足道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三只手同时握紧,眼神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铁侍军团的侦察兵,他们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幼童停下挥舞的动作,抬头望向三足道人,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定:“打……打跑他们。”
三足道人点了点头,将幼童护在身后:“大王放心,属下虽修为不及当年,但对付几个侦察兵还绰绰有余。只是这昆仑山脉已不再安全,铁侍军团既然能找到这里,想必核质财团和绿潮生物也不会太远。”
说话间,几道银色的身影出现在山谷入口,那是铁士军团的标准侦察型机器人,通体由合金打造,手臂上搭载着激光发射器,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红光。它们看到山洞外的三足道人和幼童,立刻发出“嘀嘀”的警报声,激光发射器瞄准了两人。
“孽障,休得放肆!”三足道人大喝一声,第三只手猛地拍出,一股无形的力量化作掌风,朝着最前面的机器人轰去。那机器人来不及反应,便被掌风击中,身体瞬间变形,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失去了动静。其余的机器人立刻开火,几道激光束朝着三足道人射来。
三足道人身形一晃,三条腿灵活地在雪地上跳跃,避开了激光束的攻击。他的另外两只手同时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山洞周围的积雪突然暴涨,化作几道冰墙,挡住了后续的攻击。紧接着,他猛地挥手,冰墙瞬间碎裂,无数冰刃朝着机器人射去,将它们的合金身体戳出一个个窟窿。
幼童站在三足道人身后,看着那些冰冷的机器人,脑海中浮现出千年前铁侍军团屠戮人类的场景,浮现出那些被机器人杀害的无辜生灵。一股怒火从他心底升起,他握紧手中的除尘鞭,用尽全身力气挥舞起来。这一次,他不再是无意识地引发狂风,而是将体内刚刚苏醒的一丝神力注入鞭中。
“呼——”
一股远超以往的狂风突然爆发,夹杂着雪沫和冰屑,如同一条白色的巨龙,朝着剩余的机器人席卷而去。那些机器人被狂风卷起,在空中翻滚碰撞,合金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很快便失去了动力,摔在雪地上,变成了一堆废铁。
狂风过后,幼童气喘吁吁地停下动作,小脸涨得通红,眼神里却满是兴奋。他感受到体内那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神力,知道自己离恢复巅峰状态又近了一步。
三足道人转过身,看着幼童,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大王神力渐醒,假以时日,必定能重现当年之威。只是今日动静太大,恐怕会引来更多铁侍,我们必须尽快转移。”
幼童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握着除尘鞭。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人类的贪欲未消,三大祸害依旧肆虐,他必须尽快恢复神力,才能再次肩负起拯救世界的使命。
与此同时,城市的废墟上,陈默依旧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他的头发更长了,纠结在一起,沾满了尘土和污垢,脸上布满了冻疮和伤痕,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只能勉强遮体。他不再喊“孩子”,也不再喊“怪物”,只是偶尔会对着铅灰色的天空傻笑,或者捡起地上的碎石,不停地挥舞着,像是在模仿着什么。
冬天的寒风愈发凛冽,卷着细小的雪粒,打在陈默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他走到一处被遗弃的街角,那里有一个破旧的报刊亭,早已被风吹雨打得分辨不出原貌。他蜷缩在报刊亭的角落,从怀里掏出半块发霉的面包——那是好心的路人给他的,他舍不得吃,一直揣在怀里。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发霉的面包,味道苦涩难咽,却能勉强果腹。吃着吃着,他的目光突然被报刊亭墙壁上残留的一张旧海报吸引。那张海报已经褪色发黄,上面画着一个穿着铠甲的英雄,手里拿着一把鞭子,正在与巨大的怪物战斗。海报的标题早已模糊不清,但那英雄的姿态,却让陈默的眼神微微一动。
他伸出脏兮兮的手,轻轻抚摸着海报上英雄的鞭子,嘴里喃喃自语:“鞭……鞭子……宝宝……”
一丝模糊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闪过,那个刚出生几个小时的婴儿,那个挥舞着小鞭子引发狂风的婴儿,那个被三足道人生生抢走的婴儿。眼泪突然从他浑浊的眼睛里涌出,顺着脸颊的皱纹滑落,滴在发霉的面包上。他开始小声地哭泣,哭声压抑而悲伤,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在黑暗中独自舔舐着伤口。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机械的轰鸣。陈默抬起头,看到一群穿着防辐射服的人朝着这边跑来,他们身后,几道银色的身影正在追赶——是铁侍军团的机器人。那些人慌不择路,朝着陈默所在的街角跑来,看到蜷缩在报刊亭角落的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却也顾不上太多,只是匆匆跑过。
铁士军团的机器人紧随其后,它们的激光发射器瞄准了那些逃跑的人类。陈默看着那些冰冷的机器人,看着它们眼中闪烁的红光,脑海中突然闪过分娩室里漫天飞舞的杂物,闪过那个长着三条腿三只手的怪人,闪过妻只临死前绝望的眼神。
一股莫名的愤怒突然涌上心头,他猛地站起身,捡起地上一根粗壮的木棍,朝着机器人冲了过去。他的动作笨拙而疯狂,嘴里发出“嗷嗷”的嘶吼,像是在发泄着积压已久的悲痛和愤怒。
“怪物!还我孩子!还我岚岚!”
他挥舞着木棍,朝着最近的一个机器人砸去。木棍砸在机器人的合金身体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木棍瞬间断裂,而机器人却毫发无损。机器人转过身,激光发射器瞄准了陈默。
陈默没有躲闪,也没有害怕,他只是睁着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机器人,嘴里依旧不停地喊着:“还我孩子!还我岚岚!”
激光束射出,正中陈默的胸膛。他的身体猛地一震,然后缓缓倒下,倒在冰冷的雪地上。鲜血从他的胸膛流出,染红了身下的白雪,像是一朵绽放的红梅。他的眼睛没有闭上,依旧望着天空,望着那个铅灰色的、让他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天空。
也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又看到了那个刚出生的婴儿,看到了他清亮的眼睛,看到了他挥舞着小鞭子的样子。也许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孩子,从来都不属于这个凡俗的世界。
昆仑山脉的山洞里,正在修行的幼童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猛地抬头,望向城市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悲伤。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在消散,那是他这一世父母的气息。他知道,自己的凡人父母,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场由贪欲引发的浩劫。
三足道人身旁的净核晶微微颤动,他看着幼童悲伤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大王,凡俗尘缘已了,这便是人类的命运,也是您必须面对的现实。只有尽快恢复神力,遏制人类的贪欲,才能让更多的人免于灾祸。”
幼童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除尘鞭,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他没有哭,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有凡人的父母,再也没有凡俗的牵挂。他唯一的使命,就是拯救这个被贪欲摧毁的世界,让那些像他父母一样无辜的人,不再遭受同样的命运。
他抬起头,望向洞外铅灰色的天空,握紧了手中的除尘鞭。山洞外,狂风呼啸,卷起漫天飞雪,像是在为那些逝去的生命哀悼,也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奏响序曲。千年的轮回,千年的抗争,他再次踏上了这条艰难的道路。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