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幻音文化工作室。
“西琼州大剧院?”
韩磊看着手中的场地确认函,手里的烟灰长长一截都没顾上弹,直接掉在了裤子上。
“凌夜,你玩真的?那地方可是西琼州的‘圣地’,平常那是听交响乐、看大师话剧的地方。咱们一部‘无厘头喜剧’跑那儿去首映?这跟在图书馆里开摇滚演唱会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图书馆不卖票,但我们卖。”
凌夜窝在老板椅里,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神色平淡。
“既然要去,就去最显眼的地方。在犄角旮旯的小影院偷偷摸摸上映,那才叫心虚。我们要做的,是踩着他们的门槛进去。”
“可是……”韩磊眉头紧锁,把烟头按灭,“那边虽然因为《伯虎说》风评好转,但那帮老顽固还在呢。论坛上好几个资深‘喷子’已经放话了,磨刀霍霍准备在首映礼上给咱们上课。”
“上课?”凌夜轻笑一声,按下回车键,“韩哥,现在的骂声越响,等他们走进电影院的那一刻,这一巴掌……才会扇得越痛。”
他转过转椅,指了指屏幕:“而且,谁说我们是孤军奋战?我们不是还有一位‘知音’吗?”
韩磊凑过去一看,眼皮猛地一跳。
那是一条刚刚发送出去的微博。
文案极简,却透着一股要把天捅破的浪漫与狂傲。
【致@青灯古卷: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你说,懂了《伯虎说》,便懂了那个笑着哭出来的唐伯虎。
那么,9月10日,西琼州大剧院,《唐伯虎点秋香》三州首映礼。
VIp席8排8座,为你留了一个座位。
无论你是谁,这张票,只属于你。
人不至,座不休。
——凌夜】
配图是一张极具质感的黑金海报。
聚光灯下,只有一张红色的丝绒座椅,孤零零却又无比显眼。座椅上放着一把折扇,扇旁是一张烫金的电影票,上面赫然印着:【VIp-08-08】。
“这……”韩磊咽了口唾沫,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你这是要把那个大佬架在火上烤啊!”
“这叫请君入瓮。”凌夜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钢铁森林,“既然这位‘青灯古卷’把舞台帮我们搭得这么好,我们不唱一出大戏,岂不是对不起人家的这番心意?”
他递出这把“刀”,不是为了什么噱头或流量。
他只是单纯觉得,这部电影里唐伯虎那深入骨髓的孤独,若没个真正读懂“世人皆醉”的读书人来见证,这满屏的荒唐言,未免太过寂寞。
……
正如凌夜所料。
这条微博发出的十分钟后,原本就因为《伯虎说》而沸腾的三州网络,彻底炸了。
#凌夜全网寻找青灯古卷#
#人不至,座不休#
#最浪漫的邀请函#
三个词条以不讲道理的姿态,瞬间霸榜热搜前三。
评论区直接沦陷:
“卧槽!这也太会了吧!这就是文化人的浪漫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VIp八排八座!那是全场c位啊!凌夜这是把青灯大佬当祖宗供着啊!”
“我就想知道,青灯大佬敢不敢去?这一去可就当场掉马了啊!”
“这哪里是首映礼邀请,这简直是当众表白啊!虽然我是男的,但我都心动了,怎么办?”
“要是青灯大佬不去,那个座位真的一直空着吗?太戳我了!这种‘我为你留白’的感觉,绝了!这波在大气层!”
不仅是吃瓜群众,连那些原本准备看笑话的西琼州保守派文人也懵了。
这招太损了,也太高了。
把一个网络Id捧上神坛,不仅显得凌夜尊师重道、格局打开,更把那些还没看过电影就开喷的人,衬托得心胸狭隘、不学无术。
人家连这种“知音”都如此礼遇,甚至不惜空出最好的位置以示尊重。你们这群只会喷的,好意思吗?
……
西琼州,静思斋。
雨后的庭院带着几分湿润的凉意,残荷在池塘里摇曳。
秦诗玥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居家旗袍,正端坐在书桌前。
平日里那双翻阅古籍稳如泰山的手,此刻却死死攥着手机,力道大得像是要给屏幕捏碎。
屏幕上,正是那张黑金海报。
那把折扇,那张烫金的电影票,还有那句“人不至,座不休”。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石子,砸进了她原本平静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VIp八排八座……”
秦诗玥感觉脸颊发烫,这种热度甚至蔓延到了耳根。
作为一个在网络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青灯古卷”,她习惯了躲在屏幕后面,用文字去剖析一切,享受那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快感。
可现在,那个被她剖析的对象,突然转过身,把聚光灯打向了黑暗中的她。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台下看戏的人,突然被戏台上的角儿点名,还要拉上去唱一出对台戏。
太……刺激了。
“凌夜……”秦诗玥指尖轻轻划过那个名字,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去?还是不去?
如果不去,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就像是对她的一种无声嘲讽——你懂我的词,懂我的意,却不敢面对我的人?
如果去……
那明天“秦家大小姐是‘青灯古卷’”的新闻就会传遍三大州,那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就在秦诗玥对着手机进行“天人交战”时,书房的门被推开。
秦川穿着一身宽松的练功服,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步履稳健地走了进来。
“爷爷。”秦诗玥心虚地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起身行礼,动作略显慌乱。
秦川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明的眼睛扫了孙女一眼,笑了笑,那是看破不说破的狡黠。
“丫头,看新闻了吗?”秦川走到书桌旁,随手拿起桌上的狼毫笔看了看。
“看……看了一些。”秦诗玥低着头,试图掩饰眼底的慌乱。
“那个叫凌夜的小子,这招‘请君入瓮’玩得不错。”秦川把手中的核桃盘得咔咔作响。
“一首《伯虎说》折服了墨客,现在又搞出这么个‘寻人启事’,把全网的胃口都吊起来了。”
说着,老人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张印着烫金龙纹的信封,轻轻放在那反扣的手机旁边。
“西琼州大剧院的票,幻音文化工作室特意送来的。”
秦诗玥一怔,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呼吸一滞。
“爷爷,您要去看?”
“我就不去了,那种热闹场合,老头子我嫌吵。”秦川摆摆手,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
“不过,你那个‘青灯古卷’写的文章我看了,确实入木三分。既然咱们家有人这么懂这小子的戏,不去现场看看,岂不可惜?”
秦诗玥猛地抬头,撞上了爷爷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她的脸瞬间红透了,像是被抓包的小学生。
“爷爷,我……”
“行了,别解释。”秦川乐呵呵地打断了她。
“咱们秦家的人,有才华就要露,有眼光就要认,没什么丢人的。相反,那篇文章写出了咱们西琼州年轻一代该有的风骨。”
老人指了指那个信封:“你既然在网上那么看好他,那就替爷爷去现场把把关。看看这个能写出‘别人笑我太疯癫’的人,到底是真狂,还是装疯。”
秦诗玥只觉得心跳如雷。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那个信封。
信封很沉,里面是两张至尊VIp席位的票,位置极佳。
“那……如果不以‘青灯古卷’的身份出现呢?”秦诗玥小声问道,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问自己。
“傻丫头。”秦川站起身,拍了拍孙女的肩膀,往门外走去。
“他留的是‘青灯古卷’的座,你去坐的是秦家大小姐的座。”
“只要人去了,心意到了,那个空着的座位,不就是最好的回应吗?”
走到门口,秦川停下脚步,背对着孙女,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有时候,‘不在场’,才是最高级的‘在场’。”
房门关上。
秦诗玥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信封,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跌坐在椅子上。
良久,她重新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海报里那个孤零零的红色座椅。
嘴角,慢慢露出一抹释然又狡黠的笑意。
“凌夜,你想找‘青灯古卷’是吗?”
她将信封贴在胸口,感受着那坚硬的质感。
“我会去的。”
“我就坐在你安排的那个空位旁边,看着你。”
“全天下都在找我,而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
这种“我在暗处看你演戏,你却以为我在天边”的刺激感,让这位平日里清冷自持的大小姐,久违地感到了刺激。
这比考据古籍,要有趣一万倍。
……
此时,西琼州各大茶楼、会所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几个穿着长衫、自诩正统的影评人和文化协会成员聚在一起,一个个面色铁青,茶杯盖子磕得山响。
“狂妄!简直是狂妄至极!”
“搞什么全网寻人,简直是有辱斯文!把我们西琼州大剧院当成什么了?他的个人秀场吗?”
“诸位,明日首映礼,咱们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管那电影拍得如何,只要有一处不合礼法,咱们就抓住不放,让他下不来台!”
“没错!让他知道,西琼州的门,不是靠几首歪诗和炒作就能敲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