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藤部落的藤缘节刚过,四地的传声管就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孩子们把自家的新鲜事录在藤叶上,顺着金粉线传向远方——五域坊的孩子说双月桥边的和藤开出了七色花,石片房的孩子讲青石埙吹出了会下雨的调子,游牧的孩子喊着马群跟着《四野合》的节奏奔跑,红藤部落的孩子则雀跃地说,红藤叶哨能引来彩蝶。
这些带着声响的藤叶在管内相撞,竟发出奇妙的“叮咚”声,像串流动的藤铃。传到五域坊时,和藤的主藤突然轻轻震颤,把这些声音放大了百倍,顺着藤脉往四野扩散,连最远处的山林都能听见,惊得飞鸟扑棱棱掠过藤环,翅膀上沾着的藤花,把声响染得更香。
阿禾织了批“传声帕”,帕边缝着细小的藤铃,帕心用四色藤丝绣着传声管的模样。“说话时捂着帕子,”她教孩子们用法,“声音就会顺着藤丝走,哪怕隔着千里,听着也像在耳边。”红藤部落的孩子用这帕子唱山歌,传到五域坊时,帕上的藤铃跟着响,像山歌里混进了五域的风。
分香渠的合水藤网结出了“声纹果”,果子成熟时会裂开,里面的果瓤印着四地的声音波纹——五域的笛纹像流水,石片房的埙纹如远山,游牧的琴纹似奔马,红藤的哨纹若火焰。孩子们把果瓤晒干了装在袋里,摇一摇,就能听见模糊的声响,像把远方的热闹揣在了怀里。
胡商的转香轮旁添了个“酿声缸”,缸里装着发酵的藤花蜜,四地的人对着缸口说话,声音就会被花蜜记下。封缸三月后开封,酒香里会混着当时的声响,五域坊的缸里能听见红藤部落的笑,红藤部落的缸里飘着游牧的马头琴,像把声音酿成了酒。
传信囊里开始装“声画”。四家的画师把听到的声音画下来:五域的画师用绿藤汁画流动的音符,石片房的画师用青石粉描厚重的音阶,游牧的画师用黄藤丝勾跳跃的节奏,红藤部落的画师用红藤汁涂燃烧的旋律。这些画叠在一起,竟拼出支完整的《藤声谣》。
乐师们带着“声纹果”往更远的荒原去,那里的人从没听过四地的调子。他们把果瓤泡在水里,让声音顺着水流淌,荒原的人跟着波纹学唱,虽然走调,却格外认真。没过几日,荒原上长出了新的藤芽,芽尖的纹路,正是这些走调的声纹,像声音在土里扎了根。
老族长在四地的藤缘碑旁挖了“回声坑”,坑里铺着和藤的金粉线,对着坑说话,声音会顺着藤脉传到另外三地的坑里。“这坑啊,是藤的耳朵,”他对着坑喊了声“家人”,四地的坑里同时传来回应,惊得连缘树的叶子都跟着鼓掌,“不管说啥,家里人都能听见。”
夜里,四地的孩子围着回声坑唱歌,歌声在坑内打转,顺着藤脉跑遍四野。五域的童声、石片房的童谣、游牧的童调、红藤部落的童歌缠在一起,让和藤的主藤泛着柔和的光,把这些声音裹成一团暖,往更黑暗的地方送,像给迷路的人照路。
荒原的人顺着这声音找到了藤缘碑,他们捧着当地的黑石,石上刻着歪歪扭扭的藤环。“我们听见了家的声,”领头的人摸着碑上的藤结,“这声音里有暖,有笑,有我们从没尝过的甜。”四地的人赶紧往他们手里塞传声帕,“以后说话,我们都能听见。”
藤生望着荒原人眼里的光,看着回声坑里不断涌出的暖,忽然明白,这藤声传的从不是简单的声响,是“我们在”的信号。是传声帕上的藤铃、声纹果里的波纹、酿声缸中的酒香,让每个孤单的角落都知道,远方有人在惦记,有藤在相连,有个大大的家在等着他们。
而那些顺着藤脉扩散的声音、跟着藤花飘远的笑、藏在果瓤里的暖,正往天地的每个缝隙去。它们会让更多的人听见藤声,看见藤环,走进这四野相连的家,让这“我们在”的信号,像和藤的主藤那样,永远生长,永远传递,直到万里之外的人,都能笑着回应:我听见了,我来了。
晨光里,四地的回声坑同时升起薄雾,雾里浮动着四色的声纹,像无数条看不见的藤,把万里江山,缠成了一个有声有色的家。
回声坑的薄雾还没散尽,四地的孩童已举着声纹果围在坑边。红藤部落的孩子率先对着坑口喊:“今天的藤花蜜格外甜!”话音刚落,五域坊的回声坑里就飘出带着蜜香的回应:“我们的合水藤结了新蕾呢!”石片房的孩子接着喊:“青石埙又练会了新调子!”游牧的回声里混着马蹄声:“马群跟着调子跑成了圈!”
声纹果在孩子们手里传递,果皮上的波纹随着声音起伏。五域坊的阿禾将新织的传声帕浸在藤花蜜里,帕子吸饱了蜜,再对着回声坑说话时,连声音都裹着甜:“传声帕浸了蜜,说的话会带着糖呢。”果然,红藤部落的回声坑里飘出的回应,竟真带着淡淡的甜香,惹得孩子们纷纷效仿,把传声帕浸在果汁、花蜜里,让声音染上各种滋味。
石片房的老石匠凿了个“声纹石”,将四地最常说的“我们在”刻在石上,嵌在回声坑底。当有人对着坑口喊出这三个字,石纹就会亮起,把声音放大十倍,顺着藤脉往更远的荒原传去。荒原的人第一次听见这震耳的声响时,正围着新长的藤芽欢呼,领头的汉子摸着藤芽上的声纹,笑着对身后的人说:“听见了吗?家里人在叫我们呢。”
游牧的马队驮着酿声缸往更西的戈壁去,缸里的酒已经发酵出醇厚的香。行至半途,遇上沙暴,马队躲进临时挖的土洞,领头的少年抱着酿声缸喊:“我们在土洞里躲沙暴啦!”没过多久,土洞外竟传来五域坊的回应,混着藤花蜜的甜香:“我们往东边挪了挪,风小些,你们别慌!”原来声音顺着沙下的藤根穿了过来,成了沙暴里最稳的定心丸。
五域坊的合水藤新蕾绽开时,阿禾剪下带着晨露的藤花,放进传声帕里。当她对着回声坑描述花开的模样,红藤部落的回声坑里竟飘出同款藤花的虚影,石片房的回声坑边甚至冒出了新的芽尖。孩子们这才发现,回声坑不仅能传声,还能送些轻巧的物件虚影,虽摸不着,却看得真切,像把远方的景致剪了片影过来。
夜里,四地的回声坑同时亮起,声纹石的光芒在藤脉上连成线。荒原的人举着火把站在新长的藤芽旁,对着藤根喊:“我们也种出合水藤了!”四地的回声坑里同时爆发出欢呼,声浪撞在声纹石上,激起漫天光屑,像撒了把星星。石片房的老石匠摸着声纹石上发亮的刻字,喃喃道:“这哪是传声,是把心连在了一起啊。”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回声坑的光渐渐淡去,却在藤脉尽头催开了第一朵跨域的藤花——花瓣上印着五域坊的绿、石片房的灰、游牧的黄、红藤部落的红,花心处,“我们在”三个字闪着微光,像颗不会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