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师,最后一处陷马坑埋好了。」周老憨抹着额汗指向城外,新翻的泥土在晨曦中泛着潮气,「按您教的法子,坑底插了削尖的竹刺,撒了铁蒺藜——保管鞑子马队来多少折多少!」
沈砚秋俯身抓起把泥土,指缝间漏下的土屑被晨风吹向壕沟方向。三丈深壕的内壁布满倒刺,拒马桩相互咬合形成连绵障碍,与他记忆中近现代防御工事竟有七分相似。「竹刺太易腐朽。」他抬脚碾平一片松土,「换铸铁蒺藜,要带倒钩的。」
话音未落,东北方向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炮响。众人齐望向卧虎山,但见山麓腾起数团硝烟,隐约有骑兵惊呼声随风飘来。
「是秦将军的伏兵在试炮?」周老憨抻着脖子张望。
「是皇太极在试探。」沈砚秋从亲兵手中接过令旗,「传令炮营:今后但凡敌军进入四里射程,不必请令直接轰击。」猩红旗面划过半空,城头二十门红衣大炮同时撤去炮衣,黝黑的炮管在曙光中泛起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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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谨身殿内,檀香压不住血腥气。钱谦益捧着笏板的手在微微发抖,昨夜诏狱里拷问漕运商的惨叫犹在耳边。他强自镇定地出列:「陛下!沈砚秋在辽东擅改军制,纵容女将秦玉容屠杀归顺部落,实乃穷兵黩武...」
「钱侍郎可知昨日通州水寨查出什么?」徐光启突然截断话头,枯瘦手指从袖中抖出份火漆密报,「二十艘战船暗藏火炮,兵部档案却记作‘漕运驳船’——不知钱侍郎可要看看船上搜出的东厂调令?」
龙椅上的崇祯突然咳嗽起来,明黄绢帕掩住唇齿。待放下绢帕时,帕角已染上暗红。他盯着钱谦益:「朕记得,钱卿半月前刚保举过漕运总兵?」
「臣...臣是被蒙蔽...」钱谦益伏地时官帽歪斜,露出花白鬓发。
「好个被蒙蔽!」骆养性按刀出列,绣春刀鞘重重磕在金砖上,「昨夜东厂掌刑千户招供,说钱大人收过三船苏松细绸?」他故意顿了顿,待满朝文武倒吸凉气声起,才缓缓补上,「就藏在通州战船的炮舱里。」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八百里加急驿卒冲破侍卫阻拦扑跪殿门:「宁远捷报!秦玉容将军伏击多尔衮前锋,歼敌三千!」
崇祯攥着染血绢帕起身,目光掠过面如死灰的钱谦益:「传旨:辽东将士用命,朕心甚慰。再有妄议撤换沈砚秋者——」他指尖划过龙案,留下三道深痕,「视同通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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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城头,沈砚秋正调整着最后一门红衣大炮的俯仰角。当望山刻度与十里外的后金大营旗杆重合时,他忽然按住周文郁正要点燃的火绳:「等等。」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三个百姓装束的人影正蹒跚靠近壕沟。最前方的老者举着破旧木牌,墨迹在风中模糊难辨。
「是陷阱。」周文郁抢过火把,「待末将...」
「让他们过来。」沈砚秋解下佩剑掷给亲兵,「带砒霜的解药去。」他盯着那老者不自然的步态,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戚继光《纪效新书》——倭寇常驱百姓破阵。
当亲兵捧着木牌返回时,沈砚秋抚过牌面上「沈青天」三个刻字,突然冷笑:「皇太极竟也学会收买人心了。」翻过木牌背面,细小刻痕组成了后金文写的「重阳破城」。
他抬脚将木牌踢下城墙,看着它坠入深壕:「告诉皇太极——」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本督在宁远备好了重阳祭品,等他来取。」
暮色渐浓时,沈砚秋独立谯楼。关外后金大营的炊烟与京城方向的阴云,在血色残阳下竟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