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狼烟如墨色利刃割裂雪夜时,宁远城头的沈砚秋正将最后一口玉米饼塞进口中。粗粝的饼渣刮过喉咙,他就着雪水咽下,眼底映着远天那不祥的烽火。
“果然来了。”他指尖在雉堞冰霜上划过,留下三道清晰痕印,“狼烟为号,魏忠贤在京城动了,皇太极在这里也要动了。”
秦玉容按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要不要现在出城烧了那些回回炮?”
“他们既敢亮狼烟,必在炮阵周围埋了伏兵。”沈砚秋转身望向城内灯火通明的军械工坊,“况且……咱们的新家伙,也该见见血了。”
众人这才发现,工坊方向隐约传来不同于往日的沉闷锤击声——那是特种钢芯在冷却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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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坊内热浪灼人。八十岁的老铁匠郑三炮赤膊站在熔炉前,佝偻的脊背在火光中如一张拉满的弓。他握着新铸的炮管,斑驳疤痕的手腕稳得不见一丝颤抖。
“督师要的四里射程,老朽拿命赌上了。”他将炮管浸入雪水,滋啦白汽腾起三尺,“但钢芯炮管最多连发十次,多一发都可能炸膛。”
沈砚秋抚过还烫手的炮管,那上面刻着细密的散热纹——是他根据现代枪管散热原理画的图样。“十发够用了。”他抓起旁边木箱里的锥形炮弹,“有这‘穿甲弹’,皇太极那些包铁皮的攻城锤就是纸糊的。”
苏清鸢抱着账本从硝烟弥漫的里间钻出来,官袍下摆沾满炭灰:“硫磺到了,海州商人连夜送来的三百斤,说是报当年绍兴的救命之恩。”她忽然压低声音,“但他在货箱底层藏了这个——”
那是半块烧焦的腰牌,隐约可见“东厂缉事”字样。
沈砚秋瞳孔一缩。魏忠贤的触角竟已伸到关外商路!
“埋雷队准备得怎样?”他转向周文郁。
周老憨从地坑里探出头,满脸泥雪:“城外十里埋了二百颗踏发雷,但雪太深,怕影响感应机关……”他举起个绑着红布的竹签,“每颗雷上都插了这标记,咱们的人看着红布走就行。”
正说着,城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巨响——后金开始试射回回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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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石砸在宁远城墙一里外,溅起的雪泥如浪涛翻涌。多尔衮立马远观,见城头明军慌乱奔走,得意地勾起嘴角:“汉人到底畏我重器!”
他自然不知,此刻城垛后方,沈砚秋正盯着巨石落点暗自心算:“射程一里半,比红衣大炮短二里半。弹道弧度太大,适合抛射火油,不适合轰城墙。”
突然,三支响箭带着刺耳尖鸣从敌阵升起——这是皇太极全军压进的信号!
秦玉容猛地抽刀:“他们要在今夜总攻!”
沈砚秋却看向西南方。那里是锦州,是山海关,是阉党与后金约定“共分辽东”的起点。他忽然解下腰间尚方宝剑扔给亲兵:“挂上旗杆。”
当明黄剑穗在城头猎猎作响时,他抓过鼓槌,狠狠撞向战鼓。
“炮营听令——”鼓声震碎风雪,“换穿甲弹,标尺三里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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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雪夜被后来的《明史·辽东列传》称为“宁远淬火之夜”。
当后金重骑兵推着包铁攻城锤逼近二里线时,他们听见城头传来奇异的破空声——那不是石弹的闷响,而是某种尖锐呼啸。
首颗锥形炮弹直接贯穿三重铁甲,将攻城锤后的骑兵连人带马钉在雪地上。紧接着,第二轮齐射精准打在回回炮基座,木屑混着残肢飞上半空。
多尔衮怔怔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重器在火光中解体,耳边回荡着从未听过的武器轰鸣。他自然不知道,这是沈砚秋结合现代锥形弹道学与明代冶铁技术的奇思妙想——用双层炮管嵌套钢芯,以缩短寿命为代价换取瞬间穿透力。
但真正的杀招藏在雪原之下。
当后金骑兵被迫绕开燃烧的攻城锤残骸时,突然接连踩中雪下机关。绑着红布的竹签在马蹄间颤动,接着便是地雷爆炸的连环巨响。有幸存者后来心有余悸地回忆:“明军竟能让土地吃人……”
子时三刻,战事稍歇。沈砚秋蹲在城头查验炮管损耗,发现已有三道裂纹。郑三炮说得对,这超越时代的兵器终究是透支之作。
“督师!西南五十里发现新的敌军踪迹!”斥候踉跄奔来,递上支折断的箭矢——箭杆缠着金线,这是皇太极亲卫的标志。
沈砚秋捻着金线冷笑:“他终于忍不住要亲自会会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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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京城乾清宫内,崇祯正对着一份密报指尖发颤。上面写着魏忠贤昨夜秘密接见了蒙古使者。
“他还敢通漠北!”皇帝将密报摔在徐光启面前,“祭天大典就在三日后,他是不是要在朕跪拜天地时动手?”
徐光启默默拾起密报,注意到角落有个茶花印记——这是苏清鸢家族暗桩的标记。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被阉党灭门的苏御史拼死塞给他的血书,上面就画着同样的茶花。
“陛下,”老臣缓缓跪倒,“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三日后,便是阉党覆灭之期。”
窗外又飘雪了。崇祯望着漫天飞白,忽然轻声问:“徐师傅,你说沈砚秋此刻在做什么?”
徐光启望向东北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见那座孤城。
“他应该在……给皇太极准备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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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城地窖内,沈砚秋确实在准备“大礼”。他盯着沙盘上代表皇太极王帐的玉符,将三面小旗插在王帐周围——正是白日里斥候发现金线箭矢的方向。
“他要在这里设伏。”沈砚秋指尖点着沙盘洼地,“等我们追击残兵时,用重骑兵截断退路。”
秦玉容皱眉:“那咱们偏不追?”
“要追。”沈砚秋忽然将玉符重重按进洼地,“但得请君入瓮。”
他取过火把,照亮地窖角落蒙着黑布的巨大物件。当黑布掀开时,连最沉稳的周文郁都倒吸凉气——
那是三架需要六人操作的巨弩,弩箭竟有婴孩手臂粗,箭头上绑着浸透火油的棉团。
“诸葛弩改的。”沈砚秋轻抚弩机,“射程只有半里,但足够把火种送进皇太极的王帐。”
地窖外传来更鼓,四更天了。
沈砚秋最后看了眼沙盘。明日此时,要么皇太极葬身火海,要么宁远城头换上后金旗帜。
他吹熄火把,在黑暗中轻声自语:
“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