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魏明远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层云雾屏障,落在了灵山深处。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却蕴含着精纯的天仙法力,如同无形的波纹,又似冰冷的锥子,清晰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意味,穿透山门,传入灵山之内:
“魏家魏明华,特来拜会吴家家主!”
声音在灵山间回荡,震得一些叶片上的露珠都簌簌滚落。
灵山之内,早有值守弟子通过阵法水镜看清了来人,感受到那毫不掩饰的威压与来意,不敢怠慢,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向内通传。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在魏明华眉头微蹙,脸上不耐之色渐浓之际,云缈灵山那翻涌的云雾,终于有了变化。
只见那原本平静流淌的云雾,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搅动,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道足以容纳数人并行的门户。
门户之内,灵光隐现,一条以温润白玉铺就的山阶蜿蜒向上,直通山腰处的迎客大殿。
光影一闪,数道身影自门户内缓步而出。
为首一人,正是吴家家主吴九隆。他今日身着一袭略显陈旧的青色道袍,袍角绣着几缕简单的云纹,显得朴素而低调。
他面容清癯,颌下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眼神清澈,不见丝毫锐气。
他步伐从容,却隐隐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仿佛只是一介寻常地仙。
在他身后,仅跟着两位修为在地仙后期的家族执事。
这两人皆是中年模样,面容普通,眼神低垂,一副唯家主马首是瞻的模样。
整个迎宾队伍的规模与气势,与魏家三人的赫赫声威相比,简直寒酸得可怜。
吴九隆快步上前,隔着数丈距离便拱手施礼,笑容可掬,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歉意与恭谨:“原来是魏长老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对方那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的天仙威压与咄咄逼人的气势,姿态放得极低,“魏长老与两位道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快请入内奉茶,稍作歇息。”
魏明华见吴九隆不仅亲自出迎,而且态度如此谦和恭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
在他看来,这是吴家自知实力不济,不敢与魏家抗衡的表现。
但他脸上的倨傲之色并未因此减少半分,反而更盛。
他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礼,连拱手都欠奉,便带着两名随从,龙行虎步般,毫不客气地当先踏入山门,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人。
吴九隆脸上笑容不变,侧身引路,态度依旧谦卑。
一行人沿着白玉山阶向上,穿过几处灵药圃和修炼静室区域,来到了位于山腰的迎客大殿。
大殿不算宏伟,但建造得颇为精致,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殿内燃着清心宁神的“静檀香”,气息淡雅。
殿内布置简洁,却暗合阵法,引动着灵山地脉之气,在此处修炼能事半功倍。
分宾主落座后,自有身着淡雅衣裙、容貌清秀的侍女,手捧玉盘,袅袅婷婷地奉上香茗。
那茶杯乃是上好的“暖阳玉”雕琢而成,杯中茶叶碧绿,在灵泉冲泡下缓缓舒展,散发出沁人心脾的灵气,赫然是难得的“云雾灵尖”,可见吴家为了此次接待,也是用了心思的。
然而,魏明华只是瞥了一眼那灵气盎然的香茗,并未伸手去碰。
他直接开门见山,目光如炬,直视坐在主位上的吴九隆,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吴家主,明人不说暗话。
我魏家近日欲整合南城资源,凝聚力量,共抗外侮,觉你吴家在此地经营多年,颇有几分潜力,特来商议结盟之事。”
他话语中的“整合”、“凝聚”,听起来冠冕堂皇,但那“共抗外侮”是假,“吞并收纳”才是真。
吴九隆闻言,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受宠若惊”的神色,他双手捧起那杯暖阳玉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杯壁,低头轻轻吹拂着漂浮在水面的碧绿茶沫,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他抬起头,笑容依旧温和,带着几分试探问道:“哦?承蒙魏家看得起,我吴家实在是荣幸之至。不知这结盟,具体是何章程?还望魏长老明示。”
魏明华对吴九隆这番“识趣”的表现似乎颇为受用,但脸上的冷峻并未融化。
他微微侧首,示意了一下身旁那位天仙三层的随从。
那随从会意,面无表情地取出一枚巴掌大小、色泽莹白的玉简,指节分明的手指将其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紫檀木桌上,然后屈指一推,玉简平滑地移至吴九隆面前。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冷漠。
魏明华这才淡淡道,声音平缓,却字字如锤,敲在殿内每一个吴家人的心上:“章程在此。
结盟之后,吴家每年需向我魏家上缴七成各项收益,包括但不限于仙石矿脉、灵草产出、坊市店铺利润。
同时,我魏家有征调权,可随时调遣吴家天仙及以下修士,执行家族任务,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诿延误。”
他顿了顿,似乎施舍般补充道,“作为回报,我魏家可庇护吴家,免受南赡部洲其他不长眼势力的侵扰,并许你吴家家主一个魏家外姓长老的虚衔,享有些许资源配额。”
这条件,何止是不平等!
简直是赤裸裸的吞并与奴役!
每年七成的收益,几乎抽干了吴家的血脉;而那随时征调修士的权力,更是将吴家子弟的人身自由完全掌控。
所谓的“庇护”和那毫无实权的“外姓长老虚衔”,在这苛刻到极点的条件面前,形同虚设,甚至是一种侮辱!
“咔嚓!”
侍立在吴九隆身后的一位年轻些的执事,闻言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脸上瞬间涌起难以抑制的怒意,胸膛剧烈起伏。
另一名年长些的执事虽然勉强维持着镇定,但眼角也是微微抽搐,深吸了一口气,才将翻腾的气血压了下去。
殿内侍奉的几名侍女,更是吓得脸色发白,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生怕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