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娜的目光死死钉在维尔手中的石盒上,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怀里的星陨铁拳套似乎都失去了吸引力。
她的嘴唇抖动了几下,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发出极其干涩、带着剧烈颤抖的声音。
“这……这……”
她艰难地抬起眼,目光在维尔沉凝的脸和赞恩带着鼓励笑容的脸上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赞恩身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是……你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她太清楚世界因素意味着什么了。那是规则的碎片,力量的根源,是无价之宝!绝不是金币可以衡量的东西!赞恩付出了什么?
赞恩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他没有直接回答艾娜的问题,只是向前一步,伸出宽厚的手掌,带着一种兄长的温和,轻轻落在了艾娜的发顶,揉了揉她柔软的黑发,这个熟悉的动作,带着无声的安抚。
然后,他伸出手,从维尔僵持的手中接过了那个粗糙的石盒,维尔的手指在石盒离开的瞬间,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赞恩将石盒轻轻放在艾娜紧抱着拳套的手上,让她的掌心同时托住了冰冷的星陨铁和温凉的石盒。
“拿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是属于你的东西。”
石盒入手,那股灵魂共鸣的悸动瞬间攀升到了顶点!艾娜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一震,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所有想说的话——“太贵重了”、“不值得”、“我怎么能收”、“你们到底做了什么”——都哽在那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猛地低下头,乌黑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瞬间泛红的眼眶和鼻尖,她用力地、狠狠地眨了眨眼睛,将那汹涌而上的酸涩热意强行压了回去,不能哭,不能在维尔面前哭……她死死咬着下唇。
她抱着拳套和石盒的手微微颤抖着,腾出一只手,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如同捧起一个易碎的梦境,又像是在触碰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地拂过石盒的表面,当指尖触碰到那岩石纹理时——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满足与完整感,如同磅礴的潮汐,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仿佛干涸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甘霖,缺失了最重要一块的拼图被完美地嵌入归位。
时光龙的生命本源在无声地欢呼雀跃,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感油然而生,填补了某个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空洞。
巨大的惊喜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冲垮了所有顾虑、不安和推拒的堤坝,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将粗糙的石盒紧紧捂在自己温热的胸口,双臂连同那对星陨铁拳套一起死死环抱住,仿佛要将这冰冷的石块融入自己的骨血,融入跳动的生命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眼圈通红,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连成几缕,在窗外的微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眼角还残留着泪痕,但那张白皙的小脸上,却努力地、极其用力地绽开了一个灿烂到晃眼的笑容,那笑容像初升的朝阳,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脆弱。
“谢谢!”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像淬炼过的精钢,无比清晰,无比坚定地响起,“真的…谢谢你们!”她看着赞恩,又看向维尔,目光灼灼,仿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我会变得更强!强到…能保护你们所有人!一个都不会少!”
这是她的誓言,以灵魂为证。
赞恩看着眼前这个眼圈泛红却笑得无比灿烂、眼神坚定如磐石的女孩,一直绷在心底的某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他咧嘴一笑,再次伸出手,像揉面团一样,带着点恶作剧的力道,大力揉搓了几下艾娜柔软的发顶,把她整齐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行了,小笨蛋,记住你这话就行,这样子以后你就可以少动用时间的力量,省的过度引起别人瞩目了。”
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懒散,“东西收好,早点休息,明天开始,平复心情,恢复最佳状态,再尝试感悟融合。”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拉开房门,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昏暗里,留下一个令人安心的背影。
门轻轻合拢。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的海浪声,艾娜还紧紧抱着拳套和石盒,心口的悸动尚未平息,她看向站在一旁的维尔,维尔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但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欲言又止?
艾娜心里咯噔一下,那股刚刚被巨大惊喜压下去的不祥预感,又悄然浮了上来。
“维尔?”她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维尔脸上的笑容微微敛去,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坦然地迎上艾娜询问的眼神,声音低沉的说道。
“艾娜,”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那个…接下来,我可能有半个月的时间…要出去一下。”
“出去?去哪?”艾娜下意识地追问,心头一跳,她抱着拳套和石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是…闭关……”
维尔解释道,语气尽量显得平静,“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集中精力…提升一下自己,就在千帆港附近,不会走远。”他补充道,试图安抚艾娜,“你放心,我保证,很快就回来。”
“闭关?”艾娜愣住了,小脸上的喜悦和激动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不解,还有一丝被刻意忽略的失落。
她下意识地就想问:为什么突然要去闭关?要去那么久?很重要吗?是不是因为我今天……还是因为别的事?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解决不行吗?
然而,就在她张口欲言的瞬间,她的目光撞进了维尔那双温润的褐色眼眸深处。
那里,没有退缩,没有犹豫,只有一片沉静如深潭的坚定,那是一种下定决心后,不惜一切也要去达成目标的执着光芒,如同淬炼过的精钢,不容置疑。
艾娜所有冲到嘴边的话语,瞬间被堵了回去。
她明白了。
不是因为今天发生了什么,也不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麻烦,维尔要去闭关,只因为一个最简单、也最沉重的理由——他要变强,变得更强。
就像她渴望保护他们一样,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想要拥有足以并肩、甚至守护的力量,那份坚毅的火花,她曾在镜子里无数次看到过。
艾娜沉默了下来,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她微微低下头,看着怀中冰冷的拳套和石盒,那沉甸甸的触感仿佛也压在了心上。
失落、担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来,让她胸口有些发闷。
过了几秒钟,她重新抬起头,努力地扬起小脸,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努力显得开心和轻松的笑容,甚至夸张地晃了晃手里的拳套,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故作欢快的强调。
“闭……闭关啊?闭关好呀!”她用力点头,仿佛在说服自己,“嗯!你就安心去吧!找个好地方,好好修炼!不用担心我,我保证,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的!绝对不惹麻烦!”她拍着小胸脯保证,眼神却有些闪烁,不敢直视维尔的眼睛。
维尔看着她强装的笑脸,听着她故作轻松的话语,心脏像是被一只猫爪挠了一样,泛起细密的疼,他沉默着,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艾娜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刻在心里,然后,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温柔:“嗯,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拉开了房门。
艾娜站在原地,看着维尔那清瘦却挺拔的背影一步步走向门口,消失在门框之外,她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或者叫住他,但那只手抬到一半,终究还是无力地、缓缓地垂落下来。
房门被维尔从外面轻轻带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轻响。
房间里彻底安静了。
房间里只剩下艾娜一个人,海港的喧嚣似乎从未停止,但整个世界却仿佛在门关上的瞬间,陷入了一种真空般的死寂。
抱着冰冷沉重的石盒和拳套,艾娜站在一地清冷的月光里,窗外千帆港的喧嚣似乎被无限拉远,变得模糊不清,一种巨大的、空落落的感觉瞬间吞噬了她。
心口那种奇怪的、酸涩的、闷闷的感觉,又来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汹涌,堵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慢慢低下头,把滚烫的脸颊贴上冰冷的石盒表面,试图汲取一丝凉意,却只感到一片茫然。
门外的走廊上,维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深深吸了一口旅店特有气味的空气,他抬起手,指尖用力按压着眉心,仿佛要将某种翻涌的情绪强行按捺下去。
片刻后,他放下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如同淬火后开锋的利刃,他不再停留,大步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狱空无声地跟上,银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廊灯下拉得很长。
属于维尔的淬火之路,开始了。
而留在“海潮之声”的艾娜,怀抱着黑暗的馈赠与沉重的担忧,也将踏上她自己的、通往更强之路的磨砺。
千帆港的夜,更深了,星院试炼的倒计时,在寂静中悄然流逝,风暴,正在酝酿。
………………
清晨。
千帆港“海潮之声”旅店,艾娜的房间里。
一束金色阳光,如同利剑般刺破窗帘的缝隙,精准地落在艾娜紧闭的眼睑上。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她缓缓睁开眼,眼神中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决绝。
她坐起身,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静静躺着两样东西:那对冰冷坚硬、流淌着内敛暗芒的星陨铁拳套,以及那个表面粗糙、触手温凉的粗糙石盒。
几乎在同一时刻,在距离千帆港喧嚣港口数十里外的一处隐蔽临海山洞深处。
维尔盘膝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洞口的藤蔓被海风吹拂,摇曳着,同样将一缕晨光投射在他清瘦却绷紧的脸颊上。
他缓缓睁开眼,褐色的瞳孔深处,沉淀着与艾娜如出一辙的坚毅光芒,他的手,紧紧攥着贴身口袋中那枚深紫色的、散发着不祥诱惑的小瓶。
没有言语,没有犹豫。
艾娜伸出白皙却蕴含着强大力量的手,指尖带着一丝微颤,却异常坚定地,按在了粗糙石盒的盖子上,她能感觉到盒内那股沉凝、纯粹、仿佛能吞噬万物的黑暗世界因素,正隔着岩石发出无声的呼唤,与她灵魂深处的黑暗锚点共鸣。
维尔深吸一口带着岩洞潮湿气息的空气,眼神一凝,猛地拔开了深紫色小瓶的瓶塞。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熔岩核心般灼热狂暴的气息瞬间逸散开来,让洞内守护的狱空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下一瞬间。
艾娜猛地掀开石盒盖子!没有光芒四射,只有一股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粹黑暗,如同挣脱束缚的活物,瞬间沿着她的指尖,汹涌地钻入她的体内!
维尔仰起头,毫不犹豫地将瓶口对准嘴巴,将那粘稠如岩浆、闪烁着危险紫红色光泽的液体,尽数灌入喉咙!
“呃——!”
“啊——!”
两道压抑到极致、却饱含着难以想象的极致痛苦的闷哼,几乎同时在不同的空间响起!
在艾娜的房间里。
那股纯粹黑暗的力量如同千万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她的皮肤、肌肉、骨骼、甚至灵魂!她的脸颊、脖颈、裸露的手臂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古老咒文般的黑色纹路!
这些纹路仿佛拥有生命,在她白皙的皮肤下蜿蜒、蠕动,每一次脉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丝丝缕缕的黑气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溢出,在她周身缭绕、翻腾,将她整个人衬托得如同从深渊归来的魔神,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感与难以言喻的痛苦。
在山洞中。
维尔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弓!深紫色的药剂入口的瞬间,他感觉吞下的不是液体,而是一团狂暴的、来自地狱深处的熔岩!
无法形容的极致灼痛瞬间席卷全身!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呈现出一种紫红色,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烧焦、碳化!一股股虚幻的、却散发着恐怖高温的紫红色火焰,如同实质的幻影,在他体表升腾、跳跃,将他包裹成一个痛苦的火炬!
那火焰并未点燃他的衣物和皮肤,却将岩浆灌体的极致痛苦,一丝不差地烙印在他的每一寸神经、每一个细胞上!他咬紧的牙关咯咯作响,额头、脖颈的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刚渗出就被体表的高温瞬间蒸腾成白汽。
守护在洞口的狱空,银白的毛发根根竖起,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竖瞳死死盯着洞内那被紫红火焰包裹的身影,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充满了担忧。
痛苦!
这是两人此刻唯一的感受。
艾娜承受着黑暗因素对生命形态的粗暴改造与侵蚀,仿佛要将她拖入永恒的冰冷深渊;维尔则被狂暴的淬火之力焚烧、锻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铁胚,承受着千锤百炼的毁灭与新生。
然而,在这足以让常人瞬间崩溃的极致痛苦中,两人眼眸深处燃烧的火焰,却愈发炽烈!
在艾娜那双因痛苦而布满血丝、快要被黑暗吞噬的眼眸深处,一点炽热的光芒却始终不灭!那是守护的意志,是变强的渴望!
守护!变强!这两个词如同最坚固的礁石,在灵魂被痛苦浪潮疯狂冲击的惊涛骇浪中,岿然屹立!
就在这意识被无边黑暗淹没折磨的痛苦时刻,一道虚幻的身影,带着温润的褐色眼眸和令人安心的沉稳气息,清晰地浮现在她混乱的识海——维尔!
这道幻象的出现,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点亮的一盏孤灯,艾娜混乱的心绪猛地一震!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瞬间涌上心头——是依赖?是牵挂?是看到他的庆幸?还是……一丝她拼命想要否认、却在生死关头本能般流露的悸动?
“不……不行……”
艾娜在心底嘶喊,抗拒着这种情感的滋生。
前世身为男性的认知,与此刻少女身躯萌动的情愫,在她灵魂深处激烈碰撞,形成一种比肉体痛苦更加煎熬的撕裂感,她本能地想要推开这道幻象,否认它的意义。
然而,那幻象并没有因为艾娜的拒绝抵抗而消散,反而那份无声的守护与坚定,却如同最坚韧的锚链,死死地拽住了她即将沉沦的意识,给了她对抗无边黑暗与重塑之痛的最后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