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屯湾滩头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明军的工事已然初具规模。郑经站在刚刚夺下的高地上,俯瞰着脚下忙碌的滩头阵地和碧蓝的海湾,心中豪情与凝重交织。
“将军,伤亡统计出来了。”一名书记官捧着册子,声音低沉,“阵亡三百二十七人,重伤一百五十五人,轻伤……尚未完全统计。”
郑经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厚葬阵亡将士,重伤者立刻用船送回琼州医治,轻伤者就地包扎。告诉弟兄们,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末将明白。”书记官记录后,又道,“缴获莫军火绳枪百余支,刀矛无算,俘虏二百余人,如何处置?”
“俘虏分开审问,看看能不能撬出点有用的东西。缴获的武器,能用的补充给阮文岳的人,用不了的集中看管。”郑经吩咐道,目光依旧望着内陆方向。
这时,戚继光派来的联络官也乘小艇抵达了滩头。
“郑将军,戚将军有令!”联络官行礼后传达指令,“滩头既已巩固,命你部休整一日,补充兵员物资。明日拂晓,以甲营为先锋,向先安州方向稳步推进,与阮文岳部取得联系。乙营留守滩头,继续巩固阵地,丙营作为预备队。戚将军主力舰队将继续在外海提供支援,并派遣更多运输船运送后续部队和给养。”
“末将领命!”郑经抱拳,随即问道,“戚将军还有何指示?莫登庸那边可有新动向?”
联络官答道:“戚将军提醒郑将军,安南地形复杂,山林密布,需谨防敌军伏击与袭扰,不可冒进。至于莫登庸,据潜入升龙的暗桩回报,莫贼得知我军登陆后,又惊又怒,已急令各地兵马向升龙收缩,同时再次催促葡萄牙人加快援助。据悉,有一支规模更大的葡萄牙船队,可能载有更多火器乃至雇佣兵,正从果阿方向赶来。”
郑经冷哼一声:“来得正好!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大明王师的厉害!回去禀报戚将军,郑经晓得轻重,定会稳扎稳打,绝不给莫贼和红毛鬼可乘之机!”
送走联络官,郑经立刻召集麾下将领,部署下一步行动。
次日拂晓,休整完毕、补充了兵员和弹药的甲营三千精锐,在郑经亲自率领下,离开云屯湾滩头阵地,沿着海岸线向西南方向的先安州挺进。队伍中除了作战部队,还有工兵、向导以及少量随军的轻型火炮。
安南东北部的初夏,天气已然闷热潮湿,山林间弥漫着瘴疠之气。明军士兵们保持着警惕的队形,斥候前出侦查,主力稳步跟进。
行军不到半日,前方便遇到了第一道关卡——一处扼守要道的莫军小型营寨。
“将军,前方三里,发现莫军营寨,依山而建,约有五六百人驻守,旗帜是莫贼麾下骁将阮潢的部属。”斥候回报。
郑经举起望远镜观察片刻,对身旁的甲营指挥道:“地势险要,强攻伤亡必大。传令,炮兵前置,先用炮火轰击其寨墙和营门,挫其锐气!步兵两翼散开,佯装进攻,吸引敌军注意力。派一队身手好的,从侧面山林迂回,寻找薄弱处突袭!”
“得令!”
命令迅速执行。几门轻型佛朗机炮被推上前沿,对准莫军营寨开始了轰击。实心弹砸在木石结构的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木屑碎石横飞。营寨内的莫军显然没料到明军推进如此之快,且携带了火炮,顿时一阵慌乱,箭矢和零星的枪弹盲目地向外还击。
就在正面佯攻吸引了大部守军注意力时,一支由老兵组成的突击小队,在熟悉地形的向导带领下,利用茂密丛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迂回到了营寨侧后方。这里地势稍缓,守备相对松懈。
“上!”突击队长一声低喝,数十名明军精锐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翻过简易的栅栏,突入营寨内部!
“明军从后面杀进来了!”
营寨内顿时大乱!正面承受炮火压力的莫军腹背受敌,军心瞬间崩溃。
郑经见时机已到,立刻下令总攻!正面佯攻的明军立刻转为真正的猛攻,如同潮水般涌向寨门。
不到一个时辰,这座扼守要道的营寨便被明军攻克。守将阮潢在乱军中被杀,数百守军非死即降。
首战告捷,明军士气大振。郑经下令清理战场,妥善安置俘虏,并让部队短暂休整。
“将军,看来莫军也不过如此!”一名年轻的下级军官兴奋地说道。
郑经却摇了摇头,面色并不轻松:“不可轻敌。此寨守军并非莫贼精锐,且我等有备而来,打了个措手不及。越往内陆,靠近升龙,抵抗会越激烈,莫贼的精锐和可能出现的葡萄牙雇佣兵才是硬骨头。”
他走到被俘的莫军低级军官面前,通过通译问道:“升龙方向,莫登庸有何部署?葡萄牙人的援助到了何处?”
那军官面色惶恐,结结巴巴地回道:“小的……小的不知详情……只听说大王……不,莫登庸正在升龙周边集结重兵,好像……好像要从北面的凉山和东面的海阳两个方向调兵……葡萄牙人的船……好像快到清化了……”
郑经与身旁的参谋对视一眼,情况与之前情报基本吻合。莫登庸试图收缩兵力,保卫升龙核心区,同时等待外援。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但斥候侦查范围要加倍!务必在莫贼完成兵力集结和葡萄牙援军抵达前,与阮文岳部会师,抢占先机!”郑经果断下令。
明军的推进速度加快,沿途又击溃了几股小规模的莫军阻击部队,兵锋直指先安州。消息传回云屯湾和海上,戚继光对郑经的稳健推进表示满意,同时命令舰队加强对清化以南海域的封锁,全力拦截可能出现的葡萄牙援军。
而在升龙城内,莫登庸已是焦头烂额。滩头失守,关卡被破,明军步步紧逼,内部叛乱此起彼伏,而期盼的葡萄牙援军却迟迟未见踪影。他如同困兽,在宫殿内咆哮,将怒火倾泻在近臣身上。
“废物!都是废物!葡萄牙人呢?他们承诺的援军在哪里?!还有南方的占城,本王许以重利,为何还不出兵?!”
殿内群臣噤若寒蝉,无人敢应答。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慌,开始在这座古老的王城内弥漫。
安南的战局,随着明军的登陆和稳步推进,更加激烈和关键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