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指尖夹着半根烟,烟雾在他眼前缓缓散开,将他棱角分明的脸衬得愈发沉静。他把杨来顺嫉妒秀河村砖瓦厂生意、威胁刘宝富赖账、雇人殴打老村长的事一五一十道来,末了轻轻弹了弹烟灰,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李老板,事情就是这样。我本不是爱惹事的人,可老村长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秀河村的乡亲更是我的根,他动了我的根,我不能坐视不管。”
“这个杨来顺,简直是混帐透顶!”李大仁猛地一拍大腿,真皮沙发发出“咚”的闷响,他脸上的刀疤因愤怒而扭曲,“就算是道上混饭吃,也得讲‘义’字!我李大仁虽然手上沾过灰,可也支助着两个贫困高中生,供他们吃穿读书,从没让他们受过委屈。他倒好,专挑老实人欺负,丢尽了我们的脸!”
这话倒不是李大仁吹牛。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两张照片——照片里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破旧的土屋前,笑得一脸腼腆。“左边这个叫陈亮,爹妈走得早,跟着奶奶过;右边这个叫林晓,妈是残疾人,爸靠捡破烂供她上学。我每月给他们打五百块生活费,逢年过节还送衣裳,这才是做人的本分!”
高羽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看得出来,李大仁是个亦正亦邪的角色,身上有江湖气,却也没丢了最基本的良知。这种人,比纯粹的恶徒更值得结交——多个朋友多条路,尤其在这县城地界,有他这层关系,日后秀河村再有麻烦,也能少些阻碍。
炕上的杨来顺听得浑身发僵,一口怨气堵在喉咙里差点没上来。他在心里把李大仁骂了千百遍:“亏你还是我表哥!你和常丽娟在玉米地里厮混的时候,我假装没看见;你用我的砖瓦厂走账避税的时候,我鞍前马后伺候着,现在我被人打得躺炕上下不来,你倒骂我混帐?”可他不敢说半个不字,只能死死咬着牙,疼得额角青筋直跳——刚才高羽那一脚踢在胸口,现在每喘口气都像有刀子在扎。
他甚至能想象到除夕夜的场景:别人家张灯结彩吃团圆饭,他却得躺在这冷炕上哼哼唧唧,连口热饺子都吃不上。想到这儿,杨来顺眼角滑下两行憋屈的泪,却又赶紧用袖子擦了——在高羽面前掉眼泪,只会更丢人。
常丽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她知道李大仁忌惮高羽,可就这么认栽,她实在不甘心。她故意挺了挺饱满的胸脯,脸上挤出委屈的神情,声音带着哭腔朝李大仁凑过去:“表哥,你看这事儿……高羽把来顺打成这样,两条黑贝也打死了,你的人也伤了不少,就算来顺有错,这账也该扯平了吧?”
高羽慢悠悠地摇了摇头,眼神里的不屑像冰碴子似的砸过来:“扯平?杨来顺雇人打断老村长三根肋骨,现在老村长连翻身都费劲;我打他一拳、踢他一脚,他还能开口说话,这叫扯平?你们吃亏是自找的,先撩者贱,这个道理不懂?”
“表哥你听听!”常丽娟立刻拔高了音量,眼泪说来就来,“他口口声声说要和你做朋友,转头就不给你面子,这哪是交朋友的样子啊!你要是今天不替我们做主,以后道上的人该说你怕了一个毛头小子了!”
李大仁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女人除了床上会撒娇,办正事的时候全是馊主意。可毕竟睡过一场,面子还是要给的。他朝高羽拱了拱手,语气缓和了些:“高羽老弟,我知道你气不过。这样,你说个解决方案,只要在情理之中,我保证杨来顺照做。”
“很简单。”高羽往前踏了一步,目光如炬地盯着炕上的杨来顺,“第一,赔偿老村长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一共五万块,春节前必须到账。第二,等他能下床了,亲自去秀河村给老村长下跪道歉,跪够两个小时,当着全村人的面保证以后再也不找秀河村的麻烦。这两个条件少一个,我就天天来大杨村‘陪’他,直到他满意为止。”
李大仁倒吸一口凉气——五万块在这小地方可不是小数目,足够盖两间大瓦房了;下跪道歉更是把杨来顺的脸按在地上摩擦。可他看了看高羽坚定的眼神,又瞥了瞥地上躺着哼哼的手下,心里只剩佩服:“这小子不仅能打,还敢死磕,是条汉子。”他转头朝杨来顺挤了挤眼:“来顺,高羽老弟的话你听见了吧?有意见没?”
杨来顺这时候倒机灵了。他知道自己再犟下去,指不定要被高羽打断腿,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没意见!五万块我凑,道歉我跪!可我现在这身子骨……怕是得等春节后才能下床,到时候我一定亲自带着钱去秀河村,给李村长磕头赔罪。”
“行,就这么定了。”高羽拍了拍手,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早这么痛快,哪用得着闹成这样?”
李大仁赶紧掏出手机,要了高羽的联系方式:“高羽老弟,春节后你务必来县城一趟,我在‘金帝酒店’摆一桌,咱们不醉不归。以后你在县城有任何事,哪怕是买棵白菜被人坑了,一个电话我立马到!”
“一言为定。”高羽存下他的号码,“你要是在西津有麻烦,也尽管找我,赵大河、吴玉江这些人,我还算熟。”
李大仁眼睛猛地一亮——赵大河可是西津道上的老大哥,几年前火并的时候,他亲眼见过赵大河的手下有多狠。高羽能和这种人物称兄道弟,难怪这么硬气!他对高羽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亲自把高羽和小王送到门口,看着两人走远才敢回头骂杨来顺:“你个蠢货,以后别再惹秀河村的人,不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走出大杨村,小王还处在亢奋中,脸涨得通红,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高羽,你刚才举着杨来顺转圈的时候,我都看傻了!还有你踢那些打手的时候,快得像一阵风,他们连你的衣角都碰不到,太牛了!”
高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错,昨天被打了还敢跟我来大杨村,这份胆子就比很多人强。你心细、实在,秀河村的砖瓦厂有你管账,我放心。”
以前两人交集不多,高羽只知道小王是个老实会计,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才发现他不仅老实,还讲义气。小王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就是个普通人,哪能跟你比?你给村里捐钱盖学校、修公路,现在又为老村长出头,你才是秀河村的顶梁柱。”
两人先去了刘宝富家。刘宝富早把三万块砖钱和两千块滞纳金用红布包好,放在桌子正中央,看到高羽进来,赶紧满脸堆笑地递过去:“高老板,钱都备齐了,您点点。本来想留您吃顿便饭,可知道您忙,我就不耽误您了。”
高羽接过钱,掂量了一下,递给小王:“你收着,回头交给老村长。”他瞥了一眼院子里撒欢的鸡,笑着说:“饭就不吃了,你把欠的钱给了,比什么都强。以后杨来顺要是再威胁你,直接给我打电话。”
刘宝富连忙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谢谢您,高老板!”
两人刚踏上秀河村的地界,就听见村口传来一阵欢呼。原来村里的人今天都没外出,连要去县城买年货的张大爷都守在村口,还有些青壮年正搬着锄头往农用三轮车上装,准备去大杨村支援——他们实在担心高羽和小王出事。
“是高羽和小王!他们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村民们立刻涌了上来,把两人围得水泄不通。
“高羽,怎么样了?杨来顺那混蛋服软没?”
“小王,你没受伤吧?听说杨来顺的表哥带了好多人!”
“快说说,你们在大杨村怎么收拾他们的!”
高羽笑着朝大家摆手,把话语权交给了小王。小王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你们是没看见!高羽一进杨来顺家,举着杨来顺就像举着个稻草人,一下子放倒七八个打手!后来李大仁带了二十多个人来,高羽三拳两脚就把他们打趴下了,最后李大仁都服了,非要和高羽做朋友!”
他越说越激动,手比划得更欢了:“杨来顺答应赔老村长五万块,还要亲自来下跪道歉!刘宝富的三万二也拿回来了,咱们村这次彻底赢了!”
“好!”村民们瞬间沸腾了,二柱子猛地举起锄头喊:“高羽牛逼!”
“高羽是咱秀河村的英雄!”
“以后看谁还敢欺负咱们秀河村的人!”
欢呼声、鼓掌声此起彼伏,连村口的老黄狗都跟着“汪汪”叫,像是在凑热闹。高羽被围在中间,看着乡亲们一张张激动的脸,心里暖暖的——这就是他的根,无论他在西津有多风光,回到这里,他还是那个被乡亲们疼爱的高羽。
过了快二十分钟,两人才挤出人群,朝老村长李永年家走去。村民们也跟在后面,手里提着鸡蛋、红糖,要去看望老村长。
“有高羽在,咱们村以后再也不用怕大杨村了!”
“可不是嘛!以前杨来顺总抢咱们的生意,现在他得乖乖赔罪,这都是高羽的功劳!”
“要是没有高羽,咱们说不定早就和大杨村打起来了,到时候派出所一来,两边都得遭殃,春节都过不好。”
高羽走在前面,听着身后的议论,嘴角微微上扬。他其实一直很谨慎,从没想过要引发两村群殴——那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他要的,从来都是“公道”二字。
李永年正躺在炕上,由老伴喂着水,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高羽赶紧走过去按住他:“老村长,您躺着别动。”
“高羽,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李永年的声音还有些虚弱,眼神里却满是期待。
小王把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末了晃了晃手里的红布包:“老村长,刘宝富的三万二拿回来了,杨来顺还答应赔五万块,春节后就来给您道歉。”
李永年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紧紧抓住高羽的手,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高羽啊……你真是咱秀河村的英雄!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有担当的年轻人!”
“老村长,您言重了。”高羽握着他的手,心里酸酸的,“您为村里操劳了一辈子,修水渠、平土地,冬天给贫困户送煤,夏天帮孤寡老人割麦子,您才是秀河村的主心骨。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是啊老村长!”人群里有人喊,“您才是咱们的英雄!”
“没有您,咱们村现在还喝不上自来水呢!”
“砖瓦厂扩建后,我家每月都能多挣一千多,这都是您和高羽的功劳!”
掌声再次响起,回荡在小小的院子里。刘芳挤在人群最前面,看着高羽的背影,眼里满是骄傲和爱意。她从早上就守在村口,一会儿往大杨村的方向望,一会儿去给高羽家的炉子添煤,生怕他回来冻着。现在看到高羽平安归来,还办得这么漂亮,她兴奋地在炕边扭起了屁股,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晚饭是在老村长家吃的,桌子上摆满了菜——炖鸡、炒鸡蛋、炸丸子,都是乡亲们送来的。高羽陪着老村长喝了两杯,又和村民们聊了会儿天,才起身回家。
刚推开家门,一股暖意就扑面而来。炉火在刘芳的照料下烧得正旺,炕也铺得暖暖的,桌上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快喝点暖暖身子。”刘芳走过来,自然地接过他的外套,“今天在大杨村肯定没吃好,我给你留了馒头和咸菜,要不要再热点?”
高羽喝了一口姜茶,暖意从喉咙一直暖到肚子里。他看着刘芳忙碌的身影,心里满是感激——这个女人虽然爽朗,却心细如发。他掏出手机,翻出苏晚的照片,看着照片里女孩明媚的笑脸,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苏晚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可他知道,等处理完村里的事,他必须去西津找她,把一切都说清楚。
“在想什么呢?”刘芳端着热好的馒头走过来,看到他手机上的照片,眼神暗了暗,却没多说什么——她知道苏晚在高羽心里的位置,她能做的,就是默默陪着他。
“没什么。”高羽收起手机,笑了笑,“在想李大仁这个人,以后说不定能帮上忙。”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赵贵龙和周红水走了进来。赵贵龙一进门就嚷嚷:“大英雄,快给我说说,你是怎么一拳打倒三个人的?太牛逼了!”
“我最不爱听你小子吹牛。”高羽笑着踹了他一脚,“咱们这么熟,用不着这套。”
赵贵龙嘿嘿一笑,拉着周红水坐到沙发上:“我和红水本来打算春节后结婚,可家里的房子还没装修好,彩礼也没备齐,想等夏天再说。”
周红水的脸一下子红了,她轻轻拉了拉赵贵龙的袖子,小声说:“其实不用急,我爸妈都同意了。”她心里却甜丝丝的——赵贵龙虽然腿有旧伤(小时候练轻功摔的),可人老实,对她又好,晚上在床上也总能让她舒服,这样的日子,她很满足。
“急什么?”高羽拍了拍赵贵龙的肩膀,“红水都认准你了,跑不了。房子装修钱不够就跟我说,彩礼我帮你凑,别委屈了红水。”
“真的?”赵贵龙眼睛一亮。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高羽笑着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别让我失望。”
赵贵龙和周红水连连点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