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我就摸黑爬起来了。心里那点念头,像灶膛里没熄透的火星子,风一吹,又呼呼地烧起来了。
昨天那趟深山没白跑!那几根黄疙瘩宝贝,还有沉甸甸的山药、地木耳,在我脑子里来回晃悠。它们不是草,不是根,是钱!是纸和笔!是书本!是能让我挺直腰杆走进学堂的硬通货!
“富贵险中求”,这话我不知道哪儿听来的,但觉得在理。怕?怕个毛线!饿肚子、挨打骂、被冤枉,比野猪妖怪可怕多了!山里再险,还能险得过家里奶奶那张嘴?险得过冉小星那帮人的欺负?险得过没书读、一辈子烂在这山沟沟里的下场?
我心里憋着一股狠劲,像揣着块石头,又硬又沉。轻手轻脚地干完早上的活,喂猪、扫地,尽量不弄出大响动。奶奶还没起,堂屋里传来她拉风箱一样的鼾声。
我对着堂屋黑黢黢的门窗,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山神爷爷,土地公公,保佑我吧。我也不贪心,就让我多找点能换钱的玩意儿,够我交学费就行。等我以后有出息了,一定回来给你们磕头烧香!
念叨完了,心里好像踏实了点。背上背篼,别上砍柴刀,牵着老黄牛就出了门。
今天,我还去那儿!去昨天那片老林子更深的地方!大人越说邪乎,好东西肯定越多!
路越走越熟,心里那点怯也被冲天的干劲压下去了。到了老地方,把牛拴好,我抽出砍柴刀,深吸一口气,又钻进了那片阴凉潮湿的密林。
一进去,那股熟悉的、带着腐烂树叶和泥土腥气的味道就扑鼻而来。光线昏暗,四下寂静,只有我的脚踩在厚厚落叶上的沙沙声,还有自己有点急促的呼吸声。
今天眼睛更尖了,像筛子一样扫过每一寸土地。夏枯草、车前草这些常见的,我看都不多看,专往那些石头缝里、大树根底下、背阴的陡坡上瞅。
“山神爷,赏口饭吃吧……”我一边找,一边在心里不停地默念,像个最虔诚的小信徒。
运气好像真的来了!
在一处陡坡的岩石缝里,我居然发现了一小片天麻!叶子不大,但特征我认得!外婆说过,这是好东西,金贵着呢!我心跳得像打鼓,小心地用镰刀连周围的土一起刨开,生怕伤了一点根须。挖出来一看,虽然个头不大,但形态饱满,闻着那股特有的药香,我手都抖了!
好好用苔藓包起来,放进背篼最底层,心尖尖都在发颤。
又往前走了一段,在一棵老松树底下,发现了几朵肥厚的茯苓!黑褐色的菌核半埋在土里,像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土豆。这东西我也认得!镇上药材铺肯定收!
我几乎是扑过去,用刀小心地撬,用手扒拉,弄得满手黑泥,脸上也蹭得一道一道的,但心里乐开了花!
背篼渐渐沉了起来,每多一样东西,我心里就多一分底气,腰杆好像也能多挺直一分。
当然,也不是一帆风顺。扒拉一丛灌木时,猛地对上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一条乌梢蛇“嗖”一下窜出来,吓了我一大跳,冷汗瞬间就下来了。那蛇也没攻击我,扭着身子飞快地溜走了。我捂着胸口喘了半天粗气,心里骂了句“砍脑壳的”,继续找。
还有一次,一脚踩进一个软乎乎的泥坑,半条腿陷进去,费了好大劲才拔出来,胶鞋和裤腿全是臭烘烘的黑泥。我也顾不上嫌脏,在草上蹭蹭,接着干。
累吗?真累。汗珠子顺着下巴颏往下滴,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碱。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手上又添了好几道血口子。
饿吗?也饿。肚子咕咕叫,带来的那个冷红薯早就吃完了。
但我不敢停。时间宝贵,奶奶说不定啥时候就要喊我回去干别的活。多找到一点,我的希望就大一分。
太阳升到头顶,光线透过密密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我知道时候不早了,必须回去了。
背篼沉得吓人,我咬着牙,铆足了劲才把它背起来,压得我直不起腰。手里紧紧攥着砍柴刀,一步一步往回挪。
走出林子,看到等在那里的老黄牛,它“哞”地叫了一声,像是在问我咋这么沉。
我喘着粗气,脸上却忍不住笑。今天这收获,比昨天还强!天麻!茯苓!还有别的零零碎碎!
我没直接回家,先拐去了我的山洞。把新宝贝小心地拿出来,和昨天的放在一起晾好。看着那小堆渐渐丰盈起来的“财产”,心里那份满足和希望,简直要溢出来了。
山神爷好像……真的听见我的念叨了?
虽然累得浑身像散了架,但心里那团火,烧得旺旺的。
回去的路上,我又割了一大背篼猪草盖在上面,压得实实的。牵着牛,步子迈得格外沉,但也格外稳。
奶奶要是问,我就说割草走远了点。
我知道,只要这山里还有宝贝,只要我还能动弹,我就不会停下。为了读书,我能把这座山翻个底朝天!
山神爷,土地公公,明天,还得继续赏口饭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