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刚把最后一只空粥碗收进托盘,后颈就被一团温软蹭了蹭。
“陆师傅~”小桃扶着门框,病号服袖口还沾着粥渍,发梢却翘成倔强的小旗,“我能站着洗菜的,您看——”她踮起脚去够水池边的菜篮,指尖刚碰到竹编纹路,就被陆远抽走了篮子。
“您上次端药都摔了半盏。”陆远把菜篮搁到她绝对够不着的高柜顶,转身时瞥见她眼眶慢慢蓄起水光,像只被抢走鱼干的小猫,“哎哎哎,我没说不让你帮忙!”他手忙脚乱翻出个塑料凳,“坐这儿剥蒜,剥完给你留块红烧肉——刚焖的,还在陶罐里咕嘟呢。”
小桃破涕为笑,圆凳在瓷砖上划出好听的吱呀声。
陆远转身要回灶台,后颈突然被陈博士的眼镜框戳了一下。
“看这个。”陈博士推了推反光的镜片,笔记本电脑屏幕映得他眼底发亮,“十七个账户,七天内两亿流水,备注全是’修灶基金‘。
最绝的是每笔转账后,他们的AI助手自动生成语音——“他敲了下回车,机械女声在厨房响起:”我不该假装懂得饥饿。“
凌霜正擦着刚收回来的餐刀,刀面突然发出嗡鸣。“金匙会的手笔?”她拇指抹过刀刃,寒光在小桃剥蒜的指尖掠过,又被陆远用锅铲敲开。
“系统提示。”陆远摸出手机,屏幕上金色字体还在闪烁,“之前治小桃时解锁的‘心火烙印’触发了隐藏协议【人情权重】——那些在‘哭戏大赛’上假哭的富豪,现在得用等量善意还债。”他掰着手指头数,“捐款、道歉、公开认错,形式自选。”
“比法院传票还准时。”李小刀靠在门框上,刀鞘在水泥地上敲出节奏,他盯着电脑屏幕里跳动的数字,“我上个月追的毒枭,藏钱比藏情妇还严实。”
陆远突然笑出声,抄起锅铲在空中画了个圈:“既然他们爱演,咱们就给搭个戏台子——办个’人情回收夜市‘,用他们的’眼泪额度‘换真粮食。
一滴真泪换一斤米,说假话就罚十斤公益粮。“他转头冲凌霜挑眉,”冰凰大人,保镖兼气氛组,加班费管饱?“
凌霜耳尖微红,把餐刀“咔”地插进刀架:“需要我拆了谁的戏台?”
三日后的废弃工业区飘着米香。
陆远踩着梯子挂招牌,红布上“人情集市”四个大字被风吹得猎猎响,下面一行小字:“真泪换粮,假话罚粮”。
他刚踩稳梯子,脚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是小豆子,那个总冒充富商求面的小子,正跪在水泥地上,额头几乎要贴到陆远的胶鞋。
“陆师傅!”小豆子声音发颤,“我师父张老头快不行了。
当年您说他红烧肉太甜,他气得摔了锅退圈......他就想尝口您改过的红烧肉,就一口!“
陆远握着梯子的手顿住。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脾气火爆的老厨子,围裙上永远沾着糖渍,骂起人来比爆炒辣椒还冲。“行。”他跳下来拍掉裤腿灰,“你等着。”
灶台前,陆远往砂锅里添了勺黄酒。
冰糖在热油里慢慢熔成琥珀色,他突然停住——张老头最爱说“红烧肉要甜得理直气壮”,可当年自己尝过第一口就皱了眉。
现在他捏着糖罐,犹豫片刻,还是少撒了三分之一。“减糖三分,多焖五分钟。”他自言自语,“老张头,这次甜得......刚好够道歉。”
砂锅盖子掀开时,酱香裹着热气扑得小豆子直打喷嚏。
他捧着碗的手在抖,第一口肉刚塞进嘴,眼泪就“啪嗒”砸在瓷碗上。“这味道......”他抽噎着,“跟我爸临终前喂我的最后一口一样。”
系统提示音炸成一片金雨。
陆远看着面板上“【跨代情感闭环】功德+5000”的字样,突然发现小豆子的眼泪在碗里洇开,竟和记忆里老周蹲在雪地喝阳春面时的雾气,小桃整理感谢信时的彩纸,叠成了同一片云。
“陆老板。”
熟悉的女声从人堆里传来。
秦小满站在摊位前,没戴那副总把情绪滤成数据的眼镜,眼下还挂着淡淡青黑。
她晃了晃手里的U盘,金属外壳在路灯下泛着冷光:“金匙会所有’情绪资产‘的赎回名单。
从今天起,我不再给眼泪定价。“
陆远叼着根没点的烟,笑得狡黠:“跟着我们行啊,工钱是洗碗——明早第一锅粥的碗,归你。”
秦小满愣了愣,突然笑出声。
她把U盘往陆远手里一塞,转身就往洗碗区走,马尾辫在风里甩得利落:“先说好,我只洗自己吃出来的碗。”
夜市渐入高潮时,十七辆粮车鸣着笛开了进来。
为首的老企业家下了车,白发被夜风吹得乱蓬蓬,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我捐了五千万。”他声音发颤,“不是因为愧疚......是昨晚我老婆靠在我肩上说,‘你终于像个人了’。”
人群爆发出欢呼。
凌霜站在粮车旁,指尖轻轻划过印着“修灶基金”的米袋,嘴角极浅地翘了翘。
小桃举着剥好的蒜跑过来,蒜香混着肉香在风里打转,她仰着头问:“陆师傅,这些米要送到哪儿呀?”
陆远望着堆积如山的食材,突然想起陈博士今早给他看的卫星图——地图上那些标着“饿谷”的区域,此刻正有无数光点在移动,像星星落进了人间烟火里。
他摸出手机快速打字,最后加了句“pS:明天早班,你值第一个洗碗岗”,按下发送键。
北方极寒之地,一辆改装卡车在雪地里碾出深痕。
驾驶座上的人哈出白气,转头对后座说:“老大,车身上不知谁写了字。”
后座的人借着车灯看去,粉笔字被雪水晕开,却依然清晰:“此灶属百家姓,火种永不熄。”
黎明前的天光漫进工业区时,陆远蹲在新铸的玄铁锅前,看李小刀和赵无眠正把米袋往卡车上搬。
小豆子抱着空碗坐在台阶上打盹,碗底还粘着最后一点肉汁。
秦小满端着一摞碗从洗碗区过来,发梢沾着水珠,却哼起了走调的歌。
“陆师傅!”陈博士举着平板跑过来,“卫星定位显示,所有捐赠粮的目的地......都是地图上没标过的小村子。”
陆远站起身,晨光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罩住了整座“人情集市”。
他拍了拍玄铁锅,金属嗡鸣混着渐起的人声,像极了老厨房清晨的第一声锅铲响。
“第三支队不用找‘饿谷’了。”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声音轻得像句咒语,“它不在地图上......”
风卷着米香扑过来,把后半句话卷进了渐次亮起的炊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