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吩咐徐三先搬出一坛“玉冰烧”来进行首次蒸馏试验。
徐三一听,激动得手脚都有些不利索了,连连应声,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地抱出一坛酒,那谨慎劲儿,仿佛捧着的不是酒,而是易碎的琉璃。
临时改造的“酿酒工坊”里,气氛顿时紧张又期待起来。
沈言亲自指挥,徐三和刘明德打下手,李岩则沉稳地在一旁记录要点。
一套简陋但关键的蒸馏设备已经架设好——核心是一个厚实的铜釜(充当蒸馏锅),上面连着蜿蜒盘旋的铜管(冷凝管),铜管另一端通到一个干净的橡木桶里(接收器)。
铜釜下面,灶膛里的柴火已经噼啪作响。
“起火!慢火!”
沈言下令。
徐三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势,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铜釜底部。
时间一点点过去,仓库里原本弥漫的“玉冰烧”醇厚香气渐渐被一股更浓郁、更奇特的气息所取代。
这香气不像普通酒香那样温和,反而带着一种尖锐、凛冽的穿透力,越来越浓,越来越霸道,充盈了整个空间,熏人欲醉!
众人围在四周,贪婪地呼吸着这前所未有的香气,脸上都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徐三鼻子使劲抽动着,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激动得喃喃自语:
“成了……肯定成了!这味儿……霸道!太霸道了!光是闻着,就感觉一股热气往脑门顶!”
“俺老徐酿了半辈子酒,从来没闻过这么冲、这么正的酒香!这才是真正的‘酒头’!精华!全是精华啊!”
他看着那袅袅冒出蒸汽的铜管,眼神火热得像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刘明德虽然不嗜酒,但这香气也让他精神一振,一脸严肃地分析:
“奇异!当真奇异!寻常酒水加热,唯有酒气,此香却如此凛冽纯粹,仿佛将酒中驳杂之气尽数剥离,独留其魂!沈郎将此法,巧夺天工!”
他看向沈言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李岩依旧沉稳,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闪动的目光,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那带着灼热感的香气沁入肺腑,心中暗惊:
此酒若成,光是这香气,就已非凡品!
郎将之能,果然深不可测。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
作为行军司马,他比旁人更清楚,若此物真如郎将所言能救伤兵性命,其对军心士气、对战局的影响,将是何等巨大!
这已远超寻常酒水的范畴,堪称军国利器!
就连站在稍远处的苏清月,也被这霸道又纯粹的香气所吸引。
她虽不常饮酒,但出身国公府,什么琼浆玉液没见过?
宫中的御酒“琥珀光”已是顶尖,香气醇厚绵长,但比起眼前这仿佛能点燃空气的凛冽之气,竟显得有些……温吞了。
她看着那从铜管末端缓缓凝结、滴落的、几乎完全透明的液体,美眸中充满了震撼。
这酒的成色,也太纯粹了!
简直像山涧最清澈的泉水,与她见过的任何略带浑浊或颜色的美酒都截然不同!
更让她心潮起伏的是,沈言制造此物的初衷——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救命。
这份心思,与她平日里接触的那些只知争权夺利、吟风弄月的贵族子弟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看着沈言专注侧脸的眼神,不禁有些痴了。
沈言看着装置顺利运行,闻着这熟悉的、代表着高纯度酒精的凛冽气息,心中也难免有些激动。
成功了!
在这个工艺落后的时代,凭借有限的材料,终于成功蒸馏出了高度酒!
这不仅仅是酒,这是消毒剂,是未来的筹码,更是开启一扇新大门的钥匙!
他不禁想起之前偷偷用小壶试验,蒸馏出一点点,当时就迫不及待地让王崇和周彪尝了鲜,把那两个老酒鬼震惊得目瞪口呆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
但很快,他便收敛心神,仔细观察着冷凝管出口处液滴的速度和色泽,判断着蒸馏的进程。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随着时间推移,铜管滴落透明液体的速度逐渐变慢,最终停止。
沈言示意徐三撤火。
一坛十斤装的“玉冰烧”,最终接收桶里,只得到了大约……一斤出头的透明液体。
众人围拢过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小小的橡木桶里。
桶底,静静地躺着一汪清澈无比的液体,透明得像最纯净的水晶,没有一丝杂质,在仓库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折射出些许光泽。
空气中弥漫的凛冽香气此刻达到了顶峰,仿佛有了实质,缠绕在每个人鼻尖。
“天爷……这……这真是酒?”
徐三趴在桶边,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都在发抖。
他酿了一辈子酒,见过的酒要么微黄,要么淡绿,哪有这么透亮得像井水一样的?
“这……这得是多纯的酒啊!”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想去触碰,又怕玷污了这琼浆玉液,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刘明德也啧啧称奇,凑近了仔细端详:
“剔透如玉,纯净似冰!匪夷所思!十斤佳酿,竟只得此一斤精华?损耗虽巨,然此物之纯,堪称绝世!观其形,闻其香,已非凡品!”
他转向沈言,深深一揖:
“郎将奇思,化腐朽为神奇,属下佩服!”
李岩看着那清澈见底的液体,再回想刚才那霸道的香气,心中已然明了,此物绝非寻常酒水可比。
他再次看向沈言,目光中除了敬佩,更多了一丝敬畏和坚定。
追随此人,或许真能开创一番不同的事业。
苏清月也忍不住走近几步,好奇地打量着桶中之物。
如此清澈的“酒”,她闻所未闻。
皇宫大内的珍藏美酒,色泽或金黄或琥珀,已属极品,但与此物一比,在“纯净”二字上,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难以想象,这东西喝下去会是什么感觉。
但更让她心弦触动的是沈言之前那句话——这是用来救命的。
仓库里安静极了,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柴火的余烬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炽热地盯在那桶透明的液体上,然后又齐刷刷地转向沈言,眼神里充满了渴望——郎将,尝尝吧?
让我们开开眼?
就连最沉稳的李岩,也忍不住喉头滚动,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这酒的卖相和香气,实在太诱人了!
沈言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觉得好笑,又有些感慨。
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走到木桶边,拿起一个干净的木勺,舀起一小勺清澈的酒液。
酒液在勺中晃动,宛如流动的水晶,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香气。
他环视一圈,看着那一张张写满“想喝”的脸,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淡淡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仓库:
“这酒……可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