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睁开眼的时候,岩洞里的火光正映在墙上那幅星图上。某条线确实亮了些,像是被谁用手指轻轻描过一遍。
他没动,手还搭在熔炉边缘。掌心的血脉印记微微发烫,那是强行输送龙息留下的后遗症。体内的经脉像被什么东西来回刮着,不致命,但很烦。
灰尾从通道口探出头:“她体温稳了。”
“嗯。”楚玄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绿萼呢?”
“在外面等你,说有急事。”
绿萼是奴隶区里少数识字的医女,平时靠捡贵族丢弃的药渣研究配方活命。她今天穿了件旧麻布袍,手里攥着个小陶瓶,指节发白。
“出事了。”她声音压得很低,“东区三个孩子昨天还好好地,今天早上开始发烧、抽搐,嘴里冒黑沫。我去看的时候,其中一个已经断气了。”
楚玄接过陶瓶,打开盖子闻了一下。
不是普通的热病。
“药渣还在吗?”
“带回来了。”
他们回到工坊角落的小桌旁。绿萼翻出几片干枯的菌类残渣和一点粉末。楚玄盯着看了两秒,脑子里自动翻出《百世天书》里的百世药典条目。
黑鳞菇孢子,影蛇胆粉。
这两样东西单独用都没什么杀伤力,混在一起经过魔法催化,就成了潜伏期短、传染性强的合成病毒。七日内神经溃烂,死后尸体还能二次传播。
典型的生化清洗手段。
“贵族那边怎么说?”
“说是‘秽气积聚’,要封锁东区,烧掉所有接触者。”绿萼咬着嘴唇,“他们派了个穿黑袍的人来,戴面具,手套都不脱,就在外面洒了一圈灰。”
楚玄明白了。那是瘟疫使,专门执行秘密投放任务的死士。
他把陶瓶放在桌上,转头问:“你能做出解药吗?”
“解……解药?”绿萼愣住,“这毒太狠了,普通清毒剂根本挡不住。”
“不做解药。”楚玄摇头,“我们做反向毒剂。”
“什么?”
“让他们提前发作,但能控制。”他说,“这种毒有个特点——一旦激活 dormant 基因链,就会进入不可逆阶段。我们要做的,是让它提前醒来,然后锁住扩散路径。”
绿萼听得半懂不懂,但眼神亮了起来。
“精灵古庭的生命魔法里有种‘逆流术式’,矮人炼金术也有‘引爆-封印’双轨法。你把这两种思路结合起来,用月见草根作引,加半滴夜萤液,最后用冷铁粉定型。”
她说得慢,一字一句记下来。
三小时后,一瓶透明液体出现在桌上。无色无味,连气味都几乎不存在。
“成了?”她问。
“差不多。”楚玄拿起瓶子对着火光看,“现在,我们得让人把它带进贵族宴会厅。”
绿萼吓了一跳:“你要下毒?”
“不是下毒。”他纠正,“是让他们自己吃下去。”
计划很简单。
贵族每隔三天会象征性地往奴隶区送一批“救济药”,装在统一的纸包里,由专人发放,全程录像公示,显得仁慈又警惕。
这批药没人真吃,都是走过场。
楚玄让绿萼把反向毒剂稀释到极点,涂在一批救济药的包装纸上。量小到不会立刻触发反应,只会通过皮肤接触缓慢渗透。
然后他安排一个亲信奴隶,在发药时假装摔倒,手蹭破了,正好按在负责监督的瘟疫使手套内侧。
那人毫无察觉。
六小时后,消息传来:那位瘟疫使在贵族密会晚宴上突然倒地,瞳孔扩散,皮肤裂开,口吐黑血,当场死亡。
死状和东区的孩子一模一样。
楚玄听到时正在检查星图。
“烧了吗?”他问报信的人。
“烧了。骨头都没剩。”
“好。”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贵族最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死得不明不白。尤其是执行特殊任务的人,在高层集会上暴毙,等于当众打了统治集团的脸。
果然,第二天就有流言传开。
说书人老驼背在广场上讲新段子:“神罚来了!谁碰过奴隶的东西,谁就得死!这是报应啊!”
还有人说,那个瘟疫使其实早就感染了,是因为长期接触“不洁之人”才变成这样。
更妙的是,有几个家族本来就不满当前政策,借机提出暂停清洗计划,要求彻查毒源。
甚至有两家私下派人来接触地下医者,想买“避毒方”。
绿萼第三天来找他时,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们……真的怕了。”她站在门口,有点不敢相信,“东区没被封,药也没停。刚才还有人偷偷塞给我一张单子,要订十份‘防护剂’。”
楚玄坐在铁砧边上,手里拿着一块报废的金属片,正用炭笔画着什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她问。
“猜的。”他头也不抬,“贵族不怕死,怕失控。只要让他们觉得事情脱离掌控,他们比谁都跑得快。”
“可万一他们查到我们头上呢?”
“查不到。”他说,“毒剂是你做的,但配方来自三百年前一本失传的炼金手册,记录在天书里。救济药是他们自己的流程,接触是意外。每个环节都合理,唯独结果不合理——这种事最让人抓狂。”
绿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你救莉娅,是为了让她活。这次做这些,是为了让更多人活。”
楚玄停下笔。
他没说话。
但她没等他回答就走了,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
晚上,铜锤从通风口爬进来,带来最新消息:贵族议会紧急召开了闭门会议,三个主战派长老吵得差点动手。有人提议追查医疗渠道,立刻被否决,理由是“动摇民心”。
“他们内部开始咬了。”铜锤咧嘴一笑,“真是好戏。”
楚玄点点头,递给他一杯水。
铜锤喝完,抹了把嘴:“你还盯着星图?看出什么没有?”
“有一条线,从昨晚开始持续发亮。”楚玄指着岩壁,“位置对应西北方向,大概三百里外。”
“那边是废弃矿道,早没人去了。”
“也许不是人。”楚玄收回手,“但肯定有什么东西醒了。”
铜锤皱眉,还想问,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灰尾冲进来,脸色发白:“绿萼出事了!”
楚玄站起来:“怎么了?”
“她被人堵在巷子里,逼问有没有私藏解药。她不肯说,对方直接拔刀划了她胳膊一刀!现在血止不住,伤口发黑!”
楚玄抓起桌上的陶瓶就往外走。
刚到通道口,迎面撞上一群人。
几个衣衫破旧的奴隶抬着简易担架,上面躺着绿萼。她左臂缠着布条,但黑色已经顺着血管往上爬。
有人认出楚玄:“大人!我们听说你会治怪病,求你救救她!”
楚玄蹲下查看伤口。
毒素进展很快,再拖两个时辰,就会侵入心脏。
他拧开陶瓶,倒出几滴液体在她伤口周围。
黑线停止蔓延。
众人松了口气。
但他没收瓶。
反而把剩下的反向毒剂,全部倒在了绿萼包扎用的布条上。
灰尾惊问:“你干什么?”
“既然他们想查。”楚玄站起身,声音很平静,“那就让查的人,也尝尝味道。”
他转向抬担架的几个人:“把她送去贵族医疗所,就说她是第一个发现毒源的医者,现在重伤垂危,请御医亲自诊治。”
几个人愣住。
“去啊。”楚玄催促,“这是她的功劳。”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着担架跑了。
楚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
火光把他半个身子照得通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血脉印记比之前更深了一圈,隐隐作痛。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场瘟疫,终于不再是他们逃命的背景。
而是反击的开始。
灰尾站在旁边,小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楚玄把手伸进怀里,摸到了那块圣匠密令。它比平时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