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六日，清晨六点。
东海省省政府大楼还笼罩在冬日的薄雾中，三楼常务副省长办公室的灯已经亮了一夜。林峰合上笔记本电脑，将那份连夜完成的《关于请求国家支持东海半导体产业突破封锁的紧急报告》打印出来，装进加密公文包。报告的扉页上，墨迹未干的签名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秦风发来的加密信息：“头儿，监测到谢浩已于加拿大时间昨晚十一点登上飞往巴拿马的航班。威廉·陈的最后一个定位出现在智利圣地亚哥郊外的一处庄园，信号在凌晨两点消失。另，谢文远今日行程显示，上午十点将主持召开‘全省外资工作座谈会’，参会名单上有那十二个联名信签名者中的八人。”
林峰回复：“继续监控。我今日进京，预计明晚返回。东海这边，你配合王厅长做好安保。”
“明白。一路平安。”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杨学民轻轻敲门进来，手里提着早餐袋：“省长，车已经备好了。七点十分的高铁，到京城是中午十一点四十。部里苏司长那边已经联系好，下午两点在部里会议室碰面。”
林峰接过早餐袋——一杯豆浆，两个包子，还温热。他快速吃完，看了眼手表：六点二十五分。
“家里那边安排好了吗？”他问。
“王厅长已经派了两名便衣民警，二十四小时保护夫人和公子。”杨学民低声说，“医院那边也打了招呼，顾处长父亲的特护病房增加了安保。”
林峰点点头，拎起公文包：“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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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点五十二分，京城高铁南站。
冬日的京城天空灰蒙蒙的，空气干冷。林峰走出车厢时，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他紧了紧大衣领口。站台上人流如织，广播里回荡着列车到站的提示音。
手机震动，是苏曼发来的信息：“我在西出口停车场，车牌京A·G8008，黑色奥迪。出站后直接下地下停车场，我在b区等你。”
林峰随着人流走向出口。这是他今年第三次来京城，但每次的心情都不一样——第一次是来争取政策，第二次是来汇报工作，这一次，是来求援。
停车场b区，一辆黑色奥迪安静地停着。林峰走近时，后车窗降下，露出苏曼的脸。她今天穿着深灰色的行政夹克，围着浅灰色围巾，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冷静专业。
“上车吧。”苏曼推开车门。
车内暖气很足，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司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沉稳男子，朝林峰点点头，没有说话，缓缓驶出停车场。
“报告带来了？”苏曼问。
“带来了。”林峰拍了拍公文包。
“我先看看。”苏曼接过公文包，打开，抽出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报告，快速浏览起来。她的阅读速度极快，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滑动，偶尔停顿，眉头微蹙。
车子驶入京城的主干道。窗外是熟悉的街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冬日光秃秃的行道树。林峰看着窗外，想起上一次和苏曼在京城见面，还是半年前，那时“华夏芯”刚刚量产成功，两人在部里的庆功会上碰杯，苏曼说：“林峰，你这条路选对了，但也是最难走的。”
“最难走的路，往往通向最高的地方。”他当时这样回答。
现在看来，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难。
“报告写得很好。”苏曼合上文件，重新放回公文包，“数据详实，分析透彻，诉求明确。特别是最后那部分——‘暂时的困难不能动摇我们走自主创新道路的决心’，这句话很有分量。”
她转过头看着林峰：“但你看起来不太好。眼睛都是血丝，多久没睡了？”
“三天。”林峰揉了揉太阳穴，“加起来睡了不到八小时。”
苏曼沉默了几秒，对司机说：“老陈，先去我公寓。”
“苏司长，下午两点的会……”司机迟疑道。
“推迟到三点。”苏曼说，“就说我临时有个紧急会议。”
“好的。”
车子调转方向，驶向二环内的一片住宅区。这里是部委的家属院，建成于九十年代，楼体有些旧，但环境安静，安保严密。苏曼住在其中一栋楼的十二层，一梯两户，她的公寓在朝阳的那一侧。
进门时，林峰注意到玄关处摆着一双男士拖鞋——崭新的，标签还没拆。苏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淡淡说：“昨天买的。知道你肯定没带。”
公寓不大，但整洁得一丝不苟。客厅朝南，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出明亮的光斑。书架占了一整面墙，摆满了专业书籍和文件盒。茶几上放着一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
“先去洗个澡。”苏曼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男士睡衣，“我丈夫的，他出差了，你不介意吧？”
林峰接过睡衣——棉质的，洗得很柔软，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谢谢。”
浴室里水汽氤氲。热水冲在紧绷的肩颈上，林峰闭上眼睛，让疲惫随着水流一点点散去。三天来的压力、焦虑、无助，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短暂的喘息空间。
洗完后，他换上睡衣走出浴室。客厅里飘着咖啡的香气，苏曼已经换了居家服——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深色长裤，头发放下来了，披在肩上。她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递给他一杯。
“加了牛奶，没放糖。”她说，“你需要咖啡因，但不能太刺激。”
林峰接过咖啡，在沙发上坐下。苏曼在他对面坐下，双腿蜷起，抱着抱枕，整个人放松下来。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精明干练的部委司长，而是一个疲惫的女人。
“东海的情况，我大致了解。”苏曼抿了一口咖啡，“实体清单，外资撤离，做空攻击，舆论围攻……还有，那封联名信。”
林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联名信？”
“我在东海工作了十几年，总还有些老朋友。”苏曼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他们告诉我，谢文远这次是铁了心要把你拉下来。十二个厅级干部联名，这个分量，郑国明书记也不能无视。”
“明天的常委会……”林峰说。
“我知道。”苏曼打断他，“所以今天下午的汇报至关重要。如果副总理点头，国家层面出手，谢文远那点小动作就掀不起风浪了。但如果……”
她没有说下去，但林峰明白。
如果副总理不点头，或者态度暧昧，那明天常委会上，他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下午的汇报，你准备了多久？”林峰问。
“一周。”苏曼放下咖啡杯，“从‘华夏芯’被列入实体清单那天就开始准备。我调阅了最近三年所有关于半导体产业的政策文件，整理了国际上的类似案例，还找了几个智库专家做背景研究。”
她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份厚厚的文件：“这是我准备的汇报材料，和你的报告相辅相成。你的报告讲困难、讲诉求，我的材料讲政策依据、讲可行方案、讲国际经验。”
林峰接过材料，快速翻看。专业、细致、周全——典型的苏曼风格。每一页都有数据支撑，每一个结论都有政策依据，甚至连可能的反对意见都预判到了，并准备了应对说辞。
“谢谢。”他说。
苏曼摇摇头：“不用谢我。林峰，我帮你，不只是因为你是林峰，更是因为‘华夏芯’这件事是对的。华夏必须有自己的芯片产业，这个道理，我比谁都清楚。”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在部里这些年，见过太多案例——我们想引进技术，人家不给；我们想市场换技术，人家给了二流技术，把一流技术牢牢握在手里；我们想自主研发，人家就用专利大棒、用实体清单、用各种手段打压。这种滋味……我受够了。”
林峰看着她。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她侧脸上镀了一层金色。这个平时总是冷静克制的女人，此刻眼中有着压抑已久的火焰。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们要赢。”苏曼一字一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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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五十分，国家部委大楼。
林峰跟着苏曼穿过层层安检，走进那栋庄严肃穆的建筑。走廊里铺着深红色地毯，脚步落在上面悄无声息。墙壁上挂着国家历任领导人的画像，每隔几米就有工作人员匆匆走过，手里拿着文件，表情严肃。
苏曼的办公室在七楼，朝南，窗外能看到远处的京城标志性建筑。她让林峰在会客区稍等，自己先去了隔壁的会议室做准备。
林峰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办公室不大，但整洁有序。书桌上堆满了文件，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份未完成的报告。墙边的书架上除了专业书籍，还有几张照片——一张是苏曼和家人的合影，丈夫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女儿看起来十五六岁；另一张是她年轻时在东海工作时的照片，那时她还留着长发，笑容灿烂。
手机震动，是姜欣发来的信息：“到京城了吗？儿子今天好多了，一直在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林峰回复：“到了，在部里。明天回。告诉儿子，爸爸给他带京城的糖葫芦。”
刚发完信息，苏曼推门进来：“副总理提前到了，我们现在过去。”
会议室在九楼，比苏曼的办公室大得多，椭圆形的会议桌能坐二十多人。林峰和苏曼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有部里的司局长，有智库专家，还有几位林峰不认识的领导。
主位空着。两点五十五分，门开了，一位六十岁左右的长者走进来。他穿着深色中山装，头发花白，但步伐稳健，眼神锐利。所有人立刻起身。
“都坐吧。”副总理摆摆手，在主位坐下。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在林峰身上停留了一秒，“这位就是东海的林峰同志吧？”
“是的，首长。”林峰站起身。
“坐，坐。”副总理示意他坐下，“你的报告，我昨天晚上就看过了。苏司长又给我补了一份材料，很详细。”
会议开始。按照议程，先由苏曼汇报政策背景和国际形势，然后林峰汇报东海的具体情况和请求，最后是专家补充意见，副总理做指示。
苏曼的汇报一如既往地专业精准。她用十分钟时间，梳理了国际半导体产业格局的变化，分析了美方制裁的深层意图，论证了国家层面支持半导体产业突围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每一句话都有数据支撑，每一个结论都有逻辑链条。
轮到林峰时，他站起身，走到投影仪前。屏幕上是“华夏芯”生产线的照片——那台已经停机的光刻机，空荡荡的车间，还有温知秋和团队在实验室熬夜的照片。
“首长，各位领导。”林峰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沉稳，“我汇报三个情况。第一，技术封锁的现状——‘华夏芯’主生产线已经停机，产能损失百分之六十；另有十二台关键设备面临授权锁定，如果全部停机，产能将降到原来的百分之二十。”
他切换幻灯片，显示资金数据：“第二，资金困境——三家外资银行集体抽贷十二亿，省内银团授信受阻，企业现金流只能维持七天。同时，境外资本协同做空产业链相关上市公司，‘启明科技’股价已经腰斩。”
第三张幻灯片是那封联名信的扫描件：“第三，政治压力——东海省内十二名厅级干部联名，要求调整我的工作分工，实质上是要求放弃对‘华夏芯’项目的支持。明天上午，省委常委会将讨论此事。”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屏幕上的那些数字、那些照片、那些签名。
林峰深吸一口气：“首长，各位领导，东海面临的情况很严峻。但我想汇报的不仅仅是困难，更是我们的决心——‘华夏芯’的技术团队还在实验室通宵攻关，温知秋同志说，就算设备全部停机，他们用手工也要把芯片做出来；省内的企业家们自发组织资金互助，陈启明同志表示，就算倾家荡产也要保住‘华夏芯’；八千多万东海人民，等着产业升级，等着过上好日子。”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很快稳住：“我们不是来要施舍，是来请求国家支持。我们相信，芯片断供不只是东海一个省的问题，这是国家之痛。我们也相信，暂时的困难不能动摇我们走自主创新道路的决心。只要国家支持，只要政策到位，我们一定能突破封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汇报结束。林峰站在原地，等待着。
会议室里沉默了很久。副总理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鼻梁，然后缓缓开口：“小林，你的报告我看了，你的汇报我也听了。说得很好，也很痛。”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京城的冬日景象：“东海的问题，确实不只是东海一个省的问题。芯片断供，这是卡脖子，卡的是整个华夏的脖子。今天卡芯片，明天就能卡别的。这种滋味，我们不能再尝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全场：“我提议，成立国家‘半导体产业突围领导小组’，我任组长，相关部委和重点省份参加。东海，就列为‘国家级集成电路产业基地’，享受相关政策支持。”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副总理继续说：“具体措施：第一，国家集成电路大基金，一期资金优先支持东海；第二，组织全国科研力量，对口支援‘华夏芯’的技术攻关；第三，协调金融机构，确保企业资金链不断；第四，对外交涉，坚决维护华夏企业的合法权益。”
他看向林峰：“小林，这些措施，你觉得够不够？”
林峰感觉眼眶发热，他用力点头：“够了，首长。谢谢首长！”
“不用谢我。”副总理摆摆手，“要谢，就谢那些在实验室里熬夜的技术人员，谢那些在生产线坚守的工人，谢那些在资金链断裂边缘还在坚持的企业家。是他们，在为国家争这口气。”
会议在四点半结束。走出会议室时，林峰感觉脚步都轻了。苏曼走在他身边，低声说：“去我办公室，有些细节还要对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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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京城开始下雪。
细密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中飞舞，悄无声息地覆盖了街道、屋顶、树枝。苏曼的公寓里，暖气开得很足，玻璃窗上凝了一层水雾。
两人叫了外卖，简单的四菜一汤，摆在小餐桌上。苏曼开了一瓶红酒，倒了两个半杯。
“庆祝一下。”她举杯，“虽然战斗还没结束，但至少，看到了曙光。”
林峰和她碰杯：“谢谢你，苏曼。没有你，今天不会有这个结果。”
“是你自己的报告打动了首长。”苏曼抿了一口酒，“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晚饭后，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看着窗外的雪。京城在雪夜中显得静谧而美丽，远处的霓虹灯在雪幕中晕开，像一幅水墨画。
“林峰。”苏曼轻声叫他。
“嗯？”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苏曼问，“在东海，那时候你还是副市长，来部里跑项目。我在走廊里碰到你，你抱着一大摞材料，差点撞到我。”
林峰笑了：“记得。你把我的材料撞了一地，还帮我一张张捡起来。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女干部真细心。”
“那时候你可没现在这么沉稳。”苏曼也笑了，“说话语速很快，眼睛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我当时就想，这个人，要么成大事，要么闯大祸。”
“那你觉得我现在是哪一种？”
苏曼转过头，看着他。灯光下，她的眼睛很亮：“我觉得……你在做对的事，哪怕很难。”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你看你，瘦了这么多。这三天，一定很煎熬吧？”
林峰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很凉，但手心有温度。
“苏曼。”他低声说。
“嗯？”
“今晚……我不想回去了。”
苏曼看着他，眼神复杂。几秒钟后，她轻轻点头：“好。”
她站起身，拉着他的手走进卧室。房间不大，一张双人床，铺着浅灰色的床单。窗外的雪还在下，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暖气片轻微的嗡鸣。
苏曼关掉大灯，只留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下，她解开头发，脱下羊绒衫，然后是长裤。林峰看着她——四十岁的女人，身材保持得很好，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走过来，抱住他。这个拥抱很轻，但很用力。
“林峰……”她在耳边轻声说，“就今晚。明天，你还是东海的常务副省长，我还是部里的司长。但今晚……就让我们做一回普通人。”
林峰吻住她。这个吻很温柔，带着红酒的香气，还有这些年压抑的情感。
衣服一件件落下，落在深色的地毯上。床垫很软，陷下去，又弹起来。苏曼的指尖划过他的背，那里有旧伤疤，是多年前在部队留下的。她的吻落在那些疤痕上，很轻，像羽毛。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整个京城。房间里很暖，两人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林峰感觉自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航行太久的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泊的港湾。而苏曼，这个平时总是冷静克制的女人，此刻在他身下绽放，像冬夜里突然盛开的花。
结束后，两人相拥而眠。苏曼的头靠在他胸前，手指在他胸口轻轻划着圈。
“林峰。”她轻声说。
“嗯？”
“回东海后，要小心。谢文远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
“还有……保护好自己。”她的声音更低了些，“我听说，谢文远和境外势力有牵扯。那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林峰收紧手臂，把她搂得更紧：“我会的。”
窗外，雪渐渐停了。东方天际，隐约泛起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战斗，还在继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