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边境,剑之圣地。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呼啸着刮过一片人迹罕至的雪山之巅。这里空气稀薄,温度极低,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
保罗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汗珠和尚未完全愈合的疤痕,在低温中蒸腾着微弱的热气。他咬紧牙关,双臂肌肉虬结,正奋力挥舞着一柄造型极其夸张的武器——那似乎是由一整块未经雕琢的黑色玄铁直接锻造而成的巨剑,剑身无比厚重,刃口钝拙,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更像是一根巨大的铁尺。每一次挥动,沉重的剑身都会撕裂冰冷的空气,发出沉闷而恐怖的破空声,巨大的重量让保罗的每一次发力都显得异常艰难,脚下坚硬的冻土被踩出深深的脚印。
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须发皆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的老人。他面容古拙,眼神锐利如鹰隼,穿着简单的粗布麻衣,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保罗一次次挥剑,声音冷硬得像山间的岩石:“动作太慢!发力太散!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连‘光之太刀’的皮毛都摸不到,也配谈保护你的女儿?简直可笑!”
保罗闷哼一声,没有回嘴,只是将更多的力量灌注到手臂上,奋力完成又一次劈砍。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冻土上砸出小小的冰花。
老人看着他拼命的模样,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神色,但语气依旧严厉:“不准停!继续!挥完一千次,才准休息!”
说完,他转身走进身后那座依山而建、看起来简陋却异常坚固的小石屋。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皮质水壶和一袋看起来硬邦邦的粗粮饼干走出来,随手丢在保罗脚边,冷哼道:“今天的午饭。练不完,连这个也没有。”
保罗喘着粗气,看着老人甩袖回到屋内的背影,这才敢低声骂骂咧咧:“可恶的老顽固……要不是……要不是真打不过你,我非把你这把老骨头拆了挂东边那棵歪脖子树上晾成肉干不可……”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弯腰捡起水壶,狠狠灌了几口冰凉的水,又胡乱塞了几块能硌掉牙的饼干,感觉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便再次举起那柄沉重的黑铁大剑,继续着枯燥而痛苦的练习。
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保罗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石屋,门扉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如同偷到鸡的狐狸。
(机会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黑铁大剑轻轻放在地上,生怕发出声响,然后迅速抓起地上的水壶和饼干袋,猫着腰,像一只灵活的豹子,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旁边茂密的针叶林中。一进入树林,他立刻发足狂奔,速度快得惊人,将身后的雪山远远抛离。
“哈哈哈!老家伙,没想到吧!想困住我保罗·格雷拉特?你还早了两万年呢!”他一边狂奔,一边忍不住得意地低笑,感觉自由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鲁迪!妮诺!等着我!简妮丝肯定已经被救出来了吧?我马上就能回来找你们了!”
然而,就在他兴奋之际,耳边似乎捕捉到一丝极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异响。他猛地回头,警惕地望向身后密林,除了摇曳的树影和簌簌落下的雪屑,空无一人。
(是错觉?不管了,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他摇摇头,继续向前冲刺。可就在他转回头的一刹那,整个人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猛地僵在原地——那个白发老人,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前方不过数步之遥的地方,正用那种看顽童胡闹般的眼神平静地望着他。
保罗头皮发麻,刚想有所动作,老人却快如鬼魅般欺近身前,一记手刀精准无比地劈在他的后颈上。保罗只觉眼前一黑,全身力气瞬间被抽空,赤裸的上身直接向前扑倒,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溅起一片雪沫。
老人蹲下身,看着脸埋在雪地里、四肢大张的保罗,咂了咂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跑得倒是比上次快了点,可惜,火候还差得远。”说完,他像拎小鸡一样,轻松地抓住保罗的一只脚踝,拖着他那毫无知觉的身体,慢悠悠地沿着来路往回走,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拖痕。
…
时间倒回至那生死一瞬。
在转移迷宫最深处,当九头龙凝聚毕生力量的毁灭龙息,即将吞噬呆立原地的保罗的那一刻。无人察觉的角落,一个身影悄然显现。他身着一套风格奇异、由红、黑、金三色甲片构成、形如独角仙外壳的全身铠甲,背后舒展着一对散发着七彩琉璃光泽的透明蝉翼。头盔上复眼般的蓝色目镜冰冷地扫过战场,最后定格在保罗身上。
就在炽热光柱即将触及保罗的千分之一秒内,那七彩蝉翼微微一振,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如同融入了空间本身。下一刹那,他已出现在保罗身侧,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探出,抓住保罗的肩膀。紧接着,空间仿佛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两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消失无踪。
那毁灭性的龙息最终只吞噬了空无一人的地面。
当保罗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冷和浑身上下如同散架般的剧痛。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旁边正是那柄让他吃尽苦头的黑铁大剑。而那个救了他、又如同噩梦般折磨他的白发老人,正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木墩上,用一柄小匕首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野果。
见他醒来,老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醒了?醒了就继续练。你浪费的时间够多了。”
保罗挣扎着坐起身,怒火瞬间冲昏了头脑,他猛地一拳砸在冻土上,朝着老人怒吼:“你到底是谁?!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要抓我来这里?为什么不让我去找我的家人?!放我走!”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尝试逃跑,然后第几次被轻而易举地抓回来了。无论他计划得多么周密,跑出多远,这个神秘莫测的老头总能像鬼魂一样突然出现,然后毫不费力地把他拎回来。他只想回到儿女身边,回到妻子身边,这个老家伙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死死挡在他面前,偏偏他还连对方一招都接不住。
这种无力感和对家人的强烈思念,几乎要把他逼疯。最终,所有的愤怒和委屈,只能化为一声憋闷的低吼。他认命般地爬起来,赤脚踩在冰冷的雪地上,再次抓起那柄沉重无比的黑铁大剑,将所有的愤懑都倾注到每一次劈砍之中,对着无形的空气发泄着内心的焦灼与痛苦。
…
与此同时,贝尔利特大陆。
无尽的沙海在灼热的烈日下蒸腾着扭曲的热浪。一支小型商队留下的足迹,很快就被流动的沙丘悄然抹平。妮诺·格雷拉特独自骑着一匹温顺的驼兽,慢悠悠地行走在这片金色海洋中。
她戴着宽檐帽,脸上蒙着防沙的面巾,只露出一双失去了往日神采、显得有些空洞的碧蓝色眼眸。她抬起手,遮挡在眉骨前,眯眼看了看天空中那轮刺目得令人眩晕的太阳,炙热的阳光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
她轻轻拍了拍驼兽布满厚皮的脖颈,驼兽发出一声顺从的低沉鼻息,加快了脚步。很快,这一人一兽的身影,便消失在一座巨大沙丘投下的狭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