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剑台的月光来得比矿脉顶迟些。
林野贴着碑座阴影移动时,衣摆扫过白天被星轨镐震裂的石缝,碎砂砾簌簌落进地隙,像是给地底那些敲岩的手递了把回应的石子。
风语童不知何时蹲在他脚边,墨发垂落遮住半张脸,指尖深深抠进泥土里:“他们还在动。”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些被钉在碑里的手,指甲缝里全是矿渣,还在抓,还在抓……像要把地脉挠穿。”
林野蹲下身,掌心按在裂痕上。
星轨镐在他怀里发烫,镐刃上的星纹与石缝里渗出的幽光相触,竟泛起细密的共鸣震颤。
归墟童的意识从珠子里钻出来,像团裹着碎星的雾:“七十二根试剑碑,根根扎在矿脉支脉上。你看——”
他顺着归墟童的指引望去,石缝里的幽光突然连成金线,在地面勾勒出七十二道蛛网般的脉络。
每道脉络末端都缠着几缕青雾,青雾里浮着模糊的人脸,是白天试剑帖上那些外门弟子的名字。
“他们抽外门弟子的执念。”归墟童的声音发紧,“试剑时越执着于胜负,青雾就越浓。这些雾被矿脉吸走,炼化成……”
“净灵丹。”林野突然开口。
他想起矿奴里曾流传过的传闻——内门修士洗髓用的丹药,总带着股腥甜气。
此刻石缝里飘出的气味,和当年老药头偷偷给他闻过的丹香一模一样。
地底传来闷响,像是有人用镐头狠砸岩顶。
林野的指节抵着地面,能清晰摸到震动的频率——和矿道里打眼时的节奏分毫不差。
那些被镇压的魂,竟还保留着矿奴最熟悉的锤击习惯。
“他们不是在试剑。”归墟童的雾团剧烈翻涌,“是在榨魂。用外门的执念养内门的丹,用矿奴的怨火温剑心……”
林野突然攥紧星轨镐,镐柄上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白天云崖子看试剑碑时的眼神,像在看自家田地里的庄稼;想起青玉女翻生死簿时的指尖,沾着若有若无的丹粉。
怒火顺着血管往上涌,几乎要烧穿喉咙,但他突然咬了下舌尖——第二轮试剑的锣声,已经在试剑台上方响起。
“走。”他扯起风语童的手腕,把少年塞进阴影里,“藏好,别让他们发现你能听地脉。”
风语童仰起脸,眼里映着林野发沉的瞳孔:“你要去打架?”
“打一场必须赢的架。”林野摸了摸他发顶,转身往试剑台中央走。
月光落进他领口,天珠在胸口发烫,像在提醒他源点商城里刚刷新的“时间残响”兑换记录——那是他用第一轮胜出的源点换的,专等这一刻。
试剑台中央,青玉女正展开一卷冰绡。
她的指尖扫过冰绡时,林野注意到她腕间系着串丹香浓郁的手珠,每颗珠子里都封着缕青雾,和地底那些一模一样。
“第二轮,斗法对决。”青玉女的声音比白天更清冷,“限时半柱香,先失战力或出界者败。”她抬手掷出枚青铜签筒,“抽对手。”
林野伸手时,签筒里突然窜起道剑气。
他瞳孔微缩——那剑气裹着云崖子的剑印,分明是刻意引他抽中最底下那支签。
签面展开,“洛川”二字刺得他眼皮一跳。
洛川从内门席上站起时,林野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像口结了冰的井,没有修士该有的灵韵,只有机械的服从。
他腰间的寒霜剑嗡鸣着出鞘,剑身上的冰纹流转,正是云崖子座下剑奴的标志。
“《九转凝霜诀》。”洛川开口,声音像碎冰相撞,“请赐教。”
剑气裹着寒风劈来时,林野没动。
寒霜顺着他的衣襟往上爬,冻得他睫毛结霜,却在触及心口天珠的刹那,突然慢了半拍。
归墟童的声音在识海响起:“三秒前,他剑指偏了半寸。”
林野的瞳孔泛起淡金色——那是“时间残响”发动的征兆。
他眼前的画面突然倒转:洛川抬臂、拔剑、挽剑花,每道灵力流动的轨迹都在他眼底重放。
在剑势最盛的刹那,他捕捉到洛川腕间的灵脉衔接处,有丝几乎看不见的滞涩。
“就是现在。”他默念,指尖弹出张风纹卷轴。
风没有往他脚下钻,反而顺着洛川的剑柄缝隙钻了进去——那是他用源点兑换的“风之吐息”,专破灵力传导的小手段。
寒霜剑的冰纹突然卡壳。
洛川的手一抖,剑气骤弱。
林野趁机跺脚,地面立刻泛起细密的震波——那是他用“执念具现”引动的矿奴锤击节奏,百道镐声顺着地脉逆冲,撞进洛川的双臂经脉。
“当啷——”
寒霜剑坠地时,全场寂静得能听见针落。
洛川低头看着虎口崩裂的血珠,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败。
直到林野弯腰拾起他的剑,递到他面前:“剑是活的。”他低声说,“它该记得握剑人的温度,而不是主人的命令。”
洛川的瞳孔终于有了波动。
他伸手接剑时,指尖轻轻碰了碰林野掌心的镐痕——那是矿奴特有的茧,带着烟火气的暖。
“洛川败。”云崖子的声音从高台上砸下来,“自废手脉。”
洛川的手猛地一颤。
他望着云崖子腰间的掌门令,又望着林野手里的星轨镐,突然跪了下去。
他抽出寒霜剑,剑锋对准自己的腕脉——但林野更快,伸手扣住他的手腕:“你不是败给我不纯。”他说,“是他们从不教你,什么叫‘活着的剑’。”
试剑台下,白石子握紧了剑柄。
他望着林野背上的星轨镐,突然想起剑冢里那些锈在鞘中的老剑——原来真正的剑,不该是用来斩异己的刀。
青玉女的生死簿被翻得哗哗响。
她扫了眼林野脚下未散的震波,又看了看云崖子发黑的脸色,终于开口:“林野,晋级。第三轮,对战内门首席云崖子。”
林野转身时,天珠突然烫得惊人。
归墟童的声音带着惊慌:“小心!他们要动斩邪剑令了!”
他的意识被拽进天珠空间。
源点溯源的虚影里,三位长老正将金纹玉符按进祭坛,玉符上“诛异令”三字泛着冷光。
为首的长老冷笑:“此子用矿奴怨气破阵,用执念乱剑,分明是邪修。斩邪剑令一下,宗门禁制启动,任他再强……”
林野的手指抚过星轨镐的镐刃。
他能感觉到地底传来的震动,七枚叩门钉在矿脉深处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战意。
“想用宗门律法压我?”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矿道里淬过的狠劲,“好啊……那就看看,是你的令硬,还是我的命更硬。”
试剑台的夜越来越深。
林野回到静室时,星轨镐突然发出蜂鸣。
他握着镐柄走向试剑台后,月光照亮他脚下的星轨裂痕——那些裂痕不知何时,已经和归墟门的封印图完全重合。
他将星轨镐轻轻插进裂痕中央。
地底传来闷响,像是有扇沉了千年的门,终于开始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