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的侵蚀如同无声的潮水,一点点淹没着城市的生机。林煜与禽滑素藏身的陋巷,边缘也开始泛起那种令人不安的“规整”波纹。青石板缝隙间的杂草自行枯萎、消失;墙角堆积的杂物,不知何时已排列成标准的立方体阵列。空气中弥漫的压抑感越来越重,仿佛连呼吸都需要遵循某种新定的节拍。
林煜的状况更是不容乐观。连续强行推演【圆周率界】、抵御规则攻击,加上体内众多业债在外部规则压迫下的躁动,让他的精神与肉体都濒临极限。他靠坐在墙边,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时而因【虓狂】的躁动而微微颤抖,时而又因【道痕】的虚无感而眼神空洞,【孤星】与【孤舟·痕】更是加剧了他此刻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孤独与疏离。他试图运转【星弈】寻找出路,但反馈回来的信息流愈发冰冷庞杂,几乎要将他的自我意识同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禽滑素看着林煜痛苦挣扎的模样,心如刀绞。她知道,林煜正在被两种力量撕扯——外部是祖冲之绝对理性的同化,内部是众多混乱业债的反噬。若不能尽快找到一个“锚点”,他可能等不到与祖冲之正面交锋,就会先行崩溃。
她的目光扫过这片正在被“规整”的巷角,又看向林煜体内那因业债交织而显得“混乱不堪”的能量流动。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思绪。
绝对理性排斥“无序”。而林煜体内的业债,孙武的诡道、项羽的霸烈、韩信的隐忍、吕布的虓狂……这些源自历史英雄复杂人格与悲剧命运的力量,本身就是最极致的“无序”集合!它们无法被单一的数学逻辑所定义,充满了矛盾、冲突与不可预测性。
而她自己,身为墨家子弟,墨学之中本就蕴含着对“规矩”的另一种理解。墨家探讨的“无穷”与“非中”(相当于早期的无限与非欧几何概念),本身就是对绝对、单一规则的挑战!《墨经》有云:“穷,或有前不容尺也”;“非半,弗斫则不动,说在端”。这些思想,与祖冲之追求的、建立在欧氏几何基础上的完美、可度量的“理”,存在着根本性的差异。
更重要的是,她拥有【心桥】。这条连接着她与林煜灵魂的纽带,本身就不依赖于物理规则或数学逻辑,而是建立在纯粹的情感与羁绊之上,这无疑是另一种形式的“无理”!
一个大胆的设想在她心中成型。
“林煜!”禽滑素蹲下身,双手握住林煜冰冷的手,目光坚定地望入他有些涣散的眼眸,“听着,我需要你配合我。不要抵抗你体内的业债,至少……暂时不要。”
林煜艰难地聚焦视线,有些不解:“素素……你……”
“祖冲之的‘理’,试图将一切纳入一个框架。但我们偏不!”禽滑素的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要在他的领域里,创造一个他无法理解、无法归类的‘错误’!一个基于‘无理’的‘安全点’!”
她快速解释道:“我会运用【机枢】对结构的理解,结合墨家对‘无穷’、‘非中’的认知,尝试扭曲一小片区域的规则。同时,我会通过【心桥】,引导你体内那些‘混乱’的业债之力,作为这个‘错误节点’的能量源和存在基石!他的领域是完美的圆周率,无限却不允许意外;我们就要做一个看似有规律,实则根本不合他那种‘常理’的‘伪循环’或‘悖论点’!”
林煜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这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绝对理性的铁幕上,用“感性”与“混沌”去钻一个孔!风险极大,一旦失败,可能会引来【圆周率界】更猛烈的排斥和攻击,甚至可能导致他体内的业债彻底失控。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创造出喘息之机的办法。
他看到了禽滑素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和担忧,感受着【心桥】另一端传来的、无比清晰的温暖与守护之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各种躁动,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信你!”
没有再多言,禽滑素闭上双眼,全部心神沉入其中。她首先运转【机枢】,但不再是去顺应或分析外界的规则结构,而是逆向而行,以自身对机关术、对空间结构的深刻理解,如同一个最精巧的工匠,开始在这片被规则固化的“空间”中,进行微小的、违背祖冲之那种欧氏几何逻辑的“篡改”。
她想象着“莫比乌斯环”的单面无限,想象着“克莱因瓶”的内外贯通,这些超越当时认知的几何概念,以墨家朴素的“无穷”观为引子,在她精神力的引导下,开始作用于现实。
与此同时,她全力催动【心桥】。这条情感的纽带以前所未有的强度闪耀起来,不再是细微的感应,而是变成了一条汹涌的通道。她不是压制林煜的业债,而是像疏导洪水一般,引导着【道痕】的虚无、【虓狂】的暴烈、【孤星】的桀骜、【荣殇】的悲慨……所有这些充满矛盾、无法被简单定义的力量,沿着【心桥】灌注到她正在构建的那个“点”中。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禽滑素感觉自己像是在驾驭一群狂暴的野兽,她的精神力如同脆弱的缰绳,随时可能崩断。外界的规则之力立刻察觉到了这种“异常构建”,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试图将这个“错误”扼杀在摇篮里。
她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但双手依旧稳稳地虚按在空中,维持着那个无形“结构”的雏形。
林煜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放任业债流转而不加约束,如同放任毒素在体内奔流。但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对禽滑素无条件的信任,以及内心深处不愿就此被同化、不愿让她独自承担的反抗意志,硬生生挺住了。
渐渐地,在两人身旁,大约直径一丈的范围内,空间开始出现一种诡异的“涟漪”。这里的青石板不再绝对平整,边缘似乎带着细微的、自我卷曲的倾向;空气的折射率变得不均匀,光线穿过时会产生难以言喻的扭曲;甚至连声音传播到这里,都会出现细微的回响叠音,仿佛在一个非欧几里得空间中弹跳。
这个区域,与外界那种冰冷、精确、死寂的“规整”格格不入。它不稳定,它“不合理”,它充满了各种无法用简单数学描述的复杂变量和内在矛盾。它就像圆周率那无限不循环的数字序列中,突然插入了一段看似有规律、实则完全违背其本质的“伪循环节”!
“成了……吗?”禽滑素虚弱地开口,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林煜猛地睁开眼,感受到周围那一片诡异的“宁静”。虽然依旧能感觉到外界规则的压力,但在这个小小的区域内,那种无孔不入的同化之力被极大地削弱了!他体内躁动的业债,似乎也在这个“无序”的温床上,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不再那么疯狂地冲击他的理智。
他一把扶住几乎脱力的禽滑素,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冷和颤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心疼。
“成了!素素,你做到了!”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在这个由绝对理性统治的领域内,他们终于拥有了一个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立足点——一个由情感纽带、混沌业债与非欧几何概念共同构筑的,“无理”的方舟。
禽滑素靠在他怀中,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声音微弱却带着欣慰:“看来……再完美的‘理’,也无法彻底定义……人心的‘无理’呢……”
这个小小的“安全点”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不知能支撑多久。但它证明了,即便在看似无可抗拒的规则洪流面前,那些无法被计算、无法被量化的东西——情感、意志、乃至混乱本身,依然拥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以及……挑战绝对秩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