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煜的意识即将被无尽的数字洪流彻底淹没,理性思考也快要被同化、冻结的瞬间——
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缕阳光,透过层层冰冷的数学壁垒,触碰到了他的意识核心。
是【心桥】!
禽滑素的声音,带着无比的焦急和担忧,直接在他心灵深处响起,虽然微弱,却清晰无比:“林煜!回来!快醒来!”
这声音,充满了情感,充满了“不理性”的牵挂,与这个绝对理性的【圆周率界】格格不入。如同在一池平静的、严格按照物理定律荡漾的湖水中,投入了一颗不规则的、充满活力的石子。
嗡——!
整个【圆周率界】因为这一丝“不协”的情感变量的侵入,产生了刹那间的紊乱。那汹涌的数字洪流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凝滞,那完美无瑕的几何迷宫出现了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缝。
就是现在!
林煜凝聚起最后的精神力,循着【心桥】传来的方向,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将意识从那个抽象的数学深渊中拔了出来!
“噗——!”
现实世界中,林煜猛地睁开双眼,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被冷汗浸透,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仅仅是片刻的精神探知,其凶险程度却远超一场生死搏杀。
“林煜!”禽滑素急忙上前扶住他,感受到他身体的冰冷和精神的极度萎靡,眼中满是心疼与后怕。
林煜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禽滑素,眼中残留着未能散去的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确认了的凝重。
“确认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圆周率界】……已初步成型。”
他顿了顿,回想起意识最后脱离时,惊鸿一瞥感受到的,在那无尽数学逻辑的最深处,一个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又试图演化一切的冰冷核心——那或许就是祖冲之执念的最终形态。
“那是一个……试图将宇宙万物,包括情感、记忆、偶然,甚至时间本身,都纳入一个统一数学模型的……领域。任何无法被其‘公式’定义的存在,都会被视为‘误差’,被无情‘修正’或……‘删除’。”
他的话语,让房间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桃源村的悲剧,不过是这个恐怖领域微不足道的一次小小应用。真正的危机,远超他们的想象。
林煜强行从【圆周率界】的推演中脱离,带来的精神反噬远超预期。他靠在榻上,脸色灰败,气息紊乱,脑海中仍不断闪过那无尽数字与完美几何构成的冰冷世界,以及那试图将他同化或清除的、无处不在的规则之力。禽滑素守在一旁,不断通过【心桥】传递着温润平和的心念,试图抚平他意识层面的创伤,同时她的【机枢】技能全力张开,警惕着任何可能因林煜的窥探而引来的反噬。
“他……一定察觉到了。”林煜喘息稍定,声音依旧带着虚弱,但眼神已恢复锐利,“那种层面的领域,对任何外来探知都极其敏感。我的【星弈】虽然勉强脱身,但留下的‘痕迹’恐怕已被他锁定。”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驿舍窗外原本规律的雨声,忽然变得…不自然起来。雨滴落下的声音,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淅沥,而是逐渐统一了节奏和音量,变得如同节拍器般精准,嗒…嗒…嗒…敲击在屋顶和青石板上,带来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压抑感。
房间内的空气也似乎变得粘稠,油灯的火苗不再跳跃,而是凝固成一个极其稳定的、标准的圆锥体,光线投射出的阴影,边缘锐利如刀切。
“来了!”禽滑素低喝一声,猛地站起,手中不知何时已扣住了几枚刻画着墨家守御符文的小巧机关零件。
林煜强撑着站起身,体内诸多业债与技能本能地开始运转,【风林火山】的意境在周身流转,试图切换出最适合应对未知攻击的状态。然而,他很快发现,在这片被无形算力笼罩的区域,他的力量受到了极大的压制。【霸王举鼎】的沛然巨力仿佛打在了空处;【国士无双】的战术洞察,面对这种超越常理的规则攻击,也难以迅速找到破绽;甚至连【道痕】看破虚妄的能力,此刻看到的也只是更加坚实、更加冰冷的“规则”本身。
对手并未现身。祖冲之似乎不屑于亲自对付他们这两个“错误变量”,他选择了更符合其“理”的方式——直接操控环境,以天地为牢,以规则为剑。
“地面!”禽滑素惊呼。
只见他们脚下的青砖地面,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明亮的光痕。那光痕并非杂乱无章,而是迅速构成了标准的勾股弦图——直角三角形两条直角边的平方和等于斜边的平方。光痕灼热,带着强烈的束缚之力,林煜只觉得双脚如同陷入泥沼,又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绑,每一步移动都变得极其艰难,必须耗费数倍的气力才能勉强抬脚。这并非物理的粘连,而是“规则”的限定,在这勾股定理的光痕范围内,移动这种行为本身就被赋予了额外的“能量消耗”定义。
“其徐如林!”林煜低吼,试图切换【风林火山】至稳固与恢复状态,周身气息变得沉凝,试图抵抗这规则束缚。光痕微微波动,束缚感稍减,但并未消失。这纯粹的“理”之攻击,对依赖意境和气血运行的武技有着先天性的克制。
与此同时,房间内的空气开始剧烈波动,温度骤降。无数细微的水汽和尘埃,在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冻结,化作一枚枚边缘锐利、形状完美的几何冰锥——正四面体、正六面体、标准的多棱锥……它们悬浮在半空,锥尖无一例外地对准了林煜与禽滑素,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侵略如火!”林煜再次切换,拳风带起炽热气流,如同烈焰席卷,轰向那些冰锥。
然而,火焰与冰锥接触的瞬间,并未出现预想中的冰消雪融。那些冰锥结构极其稳定,仿佛蕴含着某种数学意义上的“完美”,火焰冲击其上,大部分能量竟被其完美的几何结构分散、导开,只有少数几枚边缘的冰锥出现裂痕,但更多的冰锥已然激射而至!它们飞行的轨迹并非直线,而是带着某种优美的、符合抛物线或更复杂曲线的轨迹,封锁了所有可能的闪避角度。
“墨守!”
危急关头,禽滑素清叱一声,双手疾挥,那几枚机关零件瞬间弹出,在空中构筑成一个微小却极其复杂的立体符文结构。淡金色的光华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一个半球形的光罩,将两人护在其中。
叮叮当当——!
密集如雨打芭蕉的撞击声响起,几何冰锥狠狠撞在淡金光罩上。光罩剧烈震颤,涟漪不断,禽滑素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的【织命】技能本质是维系与调和,强行对抗这种纯粹的、破坏性的规则攻击,对她而言负担极重。
“不行!他的算力无穷无尽,我们耗不过!”禽滑素咬牙支撑,光罩上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必须离开这里!这驿舍已成牢笼!”
林煜也意识到这一点。祖冲之的攻击如同一个精密的数学程序,持续不断地输出,不达目的绝不停止。他目光扫过四周,【星弈】在巨大的压力下艰难运转,试图寻找这“规则牢笼”的薄弱点。
“东南角!”他猛地指向房间一角,“那里的规则线条相对稀疏,可能是他力量覆盖的边缘或者……他故意留下的‘逻辑漏洞’?”
来不及细想,这是唯一的生机。林煜深吸一口气,不顾精神创伤,再次强行催动【星弈】,配合【界隙行走】的空间感知,锁定那个方位。
“跟我走!”
他低喝一声,一把拉住禽滑素的手,【其疾如风】的速度加持瞬间提升到极致,同时【界隙行走】发动,身影变得模糊,试图在那密集的规则网络中撕开一道短暂的缝隙。
禽滑素会意,立刻收敛【织命】光罩,将所有力量用于辅助林煜。她的【机枢】技能精准地引导着林煜逸散的力量,如同润滑剂般减少着空间穿梭的阻力。
就在光罩消失,无数冰锥即将把两人扎成刺猬的瞬间,林煜带着禽滑素,化作一道扭曲的残影,险之又险地撞向了房间的东南角。
嗡——!
空间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哀鸣。仿佛撞破了一层无形的、由数据构成的墙壁,两人只觉得周身一轻,那恐怖的规则束缚感和冰锥的寒意骤然消失。
他们成功冲出了驿舍房间,落在了湿漉漉的街道上。回头望去,那间驿舍仿佛被一层扭曲的光晕笼罩,内部依旧充斥着勾股光痕和几何冰锥,如同一个独立运行的、危险的数学模型。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他们能感觉到,那双冰冷的、如同算筹般的眼睛,已经隔着遥远的空间,牢牢锁定了他们。这一次试探性的交锋,他们虽侥幸逃脱,却也彻底暴露在了祖冲之的“理”之视野下。
“他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林煜抹去嘴角因强行运功而溢出的鲜血,心有余悸。面对这种将天地万物皆化为算筹兵器的对手,他以往无往不利的业债技能,第一次显得如此无力。
禽滑素搀扶着他,脸色同样凝重:“他的力量,已经不仅仅是个人修为,更像是……一种蔓延的规则病毒。我们必须找到应对之法,否则,下一次,恐怕就不会这么容易脱身了。”
两人不敢停留,迅速消失在南朝都城迷离的夜雨与愈发浓重的规则阴影之中。第一次交锋,他们见识到了“算筹为剑,几何作牢”的恐怖,也深知,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