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急报摊在案上,字迹未干,墨痕如血。我盯着“口鼻渗血”四字,指尖压住纸角,不动声色。
身后驿卒喘息未定,肩头尘土尚未拂去。
“传令下去,防疫研习所十人,一个时辰内到丞相府西堂议事。沿途设卡不变,所有通往荆州的路口,只准出,不准入。”
话落,我起身离座,直赴太学医馆。
西堂密室已点起油灯,十名医官列坐两旁,神色凝重。李昭坐在首位,手中握着一卷《疫苗制作基础法》,指节微紧。
“天花之症,来势凶猛,但并非无解。”我将系统所授图录拍于案上,“此法分三步:取病源、灭其性、验其安。七日内出样,十四日试用,二十日必须投产。”
李昭抬头:“先生之意,是以弱毒之体引人体自护?”
“正是。”我点头,“你们不必懂其理,只需照法行事。第一日取患者痘浆,接入兔体传代;三代之后,取其液加石灰水灭活,再以豚鼠试之。若七日内无死伤,便可用于人。”
室内一片肃然。
“时间不够。”一名医官低声开口,“兔畜难寻,石灰提纯亦需时日。”
“我已命工曹调拨。”我说,“城南养殖场今夜就送五十只白兔入馆,石灰窑三班轮烧,明日午前必须送到。你们只管做,其余不用问。”
我又转向陈良副手:“铁路那边,五辆红十字专列即刻改装。车厢内设木架,每格放置冰块保温箱,箱中衬棉絮,药瓶固定其中。另备软木塞玻璃瓶五百个,密封后贴标,写明‘低温保存,七日内有效’。”
他应声记下。
“还有,”我顿了顿,“首批疫苗制成后,不先发江陵,送往犍为郡边境。流民既已闯关,必有孩童染疫风险。在隔离区试点接种,选十岁以下自愿者二十人,严密观察七日。若有发热、溃烂,立即上报。”
李昭皱眉:“若家长不愿?”
“那就由医者自己带孩子上。”我看着他,“你若不信此法,可让你儿子先种。”
众人一震。
李昭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有一子,年六岁。若先生允诺亲监,我愿为天下试一回。”
“好。”我答得干脆,“我会亲赴犍为,当面见证。”
会议散后,我未归府,径赴工曹作坊。
匠人们正在赶制保温箱——松木为框,内壁涂蜡,中间夹棉,底部设托盘盛冰。第一批三十个已成型,正待装车。
“冰从何处来?”我问。
“城北冰窖已调拨二百斤,深井水新冻百斤明日可取。”
“不够。”我说,“沿途驿站都要设换冰点。每百里一站,井水降温,现制新冰接力。标记路线图,今晚交我过目。”
回府时天未亮,案上已堆满各地回文。巴东闭路,汉嘉断行,皆言“防疫为先”。我一一驳回,朱批写道:“阻药者,视同谋逆。”
第七日清晨,李昭亲自送来首批复活疫苗。
“兔传三代,灭活完成。豚鼠十只,七日无恙。这是第一批成品,共三百剂。”
我接过药瓶,冷意透掌。标签上写着:天花减毒灭活疫苗,批号001。
当日午后,我登车出发,直奔犍为。
边境营地早已搭起布帐,流民被隔于外圈,孩童集中在内。医卫队持枪守界,无人敢动。
我下车时,李昭之子已在帐中等候,身穿短褐,小脸绷紧。
“开始吧。”我说。
针尖刺入臂膀,药液推入。孩子没哭,只咬住了嘴唇。
其余十九人陆续接种,全程记录姓名、年龄、反应。我立于帐外, watching 每一张面孔。
七日过去,无人高热,无人溃烂。
第八日黎明,快马回报:首批接种者一切正常。
我当即下令:“全国投产。各郡医院即日起筹建接种所,凡十岁以下孩童,免费施种。优先沿江、沿路、人口密集之地推进。”
红十字专列连夜启运。每车五箱疫苗,每箱六十瓶,配冰四十斤,途中每百里换冰一次。医卫护送队持令箭随行,遇劫可当场击毙,无需请示。
然而不过十日,南方传来消息:桂阳郡有乡老聚众拦车,称“洋药坏根,种之断嗣”,砸箱毁冰,三人受伤。
我即召令吏拟告示,下发各郡:
“凡阻疫苗通行者,不论身份,一律收押;毁物者偿,伤医者斩。主事医官若退缩不前者,革职查办。”
同时命各医院举办“公开试药”——医生当众为自己子女接种,并立誓书张贴于市:“若因疫苗致死一人,我自伏法谢罪。”
此举震动四方。
半月后,长沙医官王则携女登台,当众施针。其女年仅五岁,围观百姓数千。三日后无异状,消息飞传南北。
更有扫盲学堂绘图传讲:一面画天花病人满脸脓疮、痛苦倒地;一面画孩童接种后嬉戏奔跑、母亲含笑。图下简字写道:“此药不伤人,能救人命。”
谣言渐息,百姓渐信。
又一月,江陵封城解除。原疫区孩童全面排查,补种两轮。最后一例疑似患者来自山林深处,藏匿月余,终被发现。
那是无人机第三次低空巡航时发现的异常热源点。红外显影显示,一处岩穴中有八人聚集,其中两人额头温度远超常人。
医卫队携冷藏箱徒步进山,三日才达。
他们没有强攻,只留下粮食与药品,附纸条:“若愿接种,举白布于树。我们明日还来。”
次日清晨,一面破旧衣衫挂在枝头。
四人走出,两名孩童手臂上已见红斑。医卫队员立即施针,留宿两晚,确认无恶化后方才撤离。
三个月后,全国奏报汇总至成都。
二十郡,三百一十四县,共计接种孩童四十七万六千余人。新增天花病例:零。
系统提示浮现眼前:【防疫攻坚】任务完成。
光影一闪,新的图录显现——《蒸汽船龙骨结构图》《远洋导航罗经设计》。我扫了一眼,暂未点开。
此时正值冬末,铁轨上传来汽笛长鸣。
我登上医馆露台,望向城门方向。
一列红十字专列正缓缓驶出,车身漆新,标签鲜亮:“天花疫苗,低温保存,优先通行”。车尾插着令旗,迎风展开。
风掀动我的青袍,袖中短剑贴着肌肤,冰冷依旧。
远处,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医者牵着个小女孩走来,停在医院门前石阶上。
小女孩仰头问:“爹,我们也能打吗?”
老医者点头,抬手敲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