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散了,天还没亮。
我睁开眼睛,符纸上的“查”字已经烧完,灰被机关鸟带走了。洞天钟里新出现的那句话——“钟链将续,血启归途”——还在脑子里回响。我没再进钟,怕惹出什么麻烦。
阿箬坐在蒲团上,药篓靠着墙,手腕上的藤环有点发烫。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我拿主意。
我站起来,从药囊里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金髓果。果子表皮的裂纹更深了,快掉下来了。这说明外面时间正常,可钟里面已经乱了。不能再拖了。
“我们走。”我说。
她睁眼问我:“去南疆?”
我点头:“那里有答案。”
她没再多问,把残页收进怀里,背上药篓。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那幅画像,那个像她的女人,还有她哥笔记里提到的“时缚者”。但她没有退缩。
半个时辰后,我们在城外和一支商队汇合。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左脸有道疤,牵着一匹黑鬃马。他说他常跑南疆,能带我们穿过瘴气林。
我看他递来的路引看了三秒,没接。他笑了笑,自己收了回去。
队伍出发时,雾很浓。青岩城慢慢看不清了。山路进林子,两边树很高,枝叶盖住天空,阳光照不进来。空气变重了,吸进去有点腥甜。
马走得越来越慢。
到了林子边上,第一股瘴气飘过来,像湿布捂住脸。我感觉风向不对,不是自然吹的,是被人推着绕开我们,又慢慢聚回来。
我手按在袖子里的风雷鹰上,没动。
突然,前面两匹马猛地抬腿嘶叫,鼻子和嘴流出黑血,扑通跪倒。后面的马也乱了,撞在一起,赶马的人拉不住。
商队首领马上抓了一把灰绿色粉末撒进火盆。火一下烧起来,带着紫光,烟散开,马群渐渐安静。
我站着不动,用神识闻了那烟味——主要是断魂藤,加了三种普通驱瘴草,但配比不对。断魂藤本来该让人迷糊,但这烟反而让人心松,像是在藏什么东西。
我悄悄放出风雷鹰,让它贴地飞,翅膀轻轻扇了一下。不是为了赶雾,是试试。
风吹过,瘴气裂开一条缝。
地面露出来。
泥土干了,一道道暗红的线从树根下伸出来,围成一个大圈。中间有个破旧的钟形刻痕,边上缠着锁链一样的符文,红得像刚画的。
我心里一紧。
这个纹路,和我耳朵上青铜小环背面的一模一样。
我立刻收回风雷鹰,脸上没表现出来。
阿箬却蹲下了,从药篓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那是她哥留下的禁术残页,边角烧焦了,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她手指碰了碰地上的符文,声音压低:“这是‘噬时阵’的开头……我在他最后的笔记里见过。”
我没说话。
她抬头看我,眼里有惊讶,也有疑问。
这时,商队首领灭了火盆,笑着站起来:“不错啊小姑娘,认得出来。”
他不再装了,声音冷下来:“血手丹王让我在这儿等你们。他说你们只要来南疆,迟早会踩到这个阵。”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红色玉佩碎片,往地上一扔。碎片落地那一秒,整片林子的瘴气翻滚起来,像活的一样朝我们包围。地上的红纹也开始发热,透出光。
我知道,警报触发了。他们不想马上动手,是要困住我们,等帮手来。
但我不能慌。
我侧身一步,挡在阿箬前面,顺手把一颗净毒丹塞进她手里。“要是中毒,马上吃,别问。”
她握紧药丸,没出声。
我转头看他,故意露出吃惊的样子:“你到底是谁?这阵是冲我们来的?”
他冷笑:“你以为你是偷偷走的?珍宝阁的请柬,机关鸟的路线,你每次进洞天钟的时间,早就有人记下了。你们一路,都是往陷阱里走。”
我皱眉,好像被说中了心事,语气有点乱:“那你想要什么?”
他得意地往前走半步:“不想要什么,就想拖住你们,等他们来。”
就在他目光落在阿箬身上那一瞬,我脚尖轻轻在地上划了一下,在符文交叉的一条细缝上挑了挑。地下微微震动,一股脏水顺着裂缝流出来,正好浇在阵中心的钟影上。
红光闪了一下,暗了半秒。
够了。
我低声对阿箬说:“退。”
她马上明白,转身就走。我跟在后面,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避开符文的关键点。其他人早就吓跑了,没人敢拦。
我们退到林中一处石台。这是块天然的平地,四周有几根断掉的石柱,像是老祭坛。这里的瘴气薄一点,能看清五步远。
我回头看,刚才的符文阵已经被雾盖住,看不见了。但我知道它还在,只是地下水暂时打断了它的能量。
阿箬靠在石柱边喘气,手里还抓着那张残页。
“这个阵……真是我哥写的?”她声音有点抖。
“只是开头。”我说,“完整的被人改过了。现在不只是噬时,还在找某种共鸣。”
她抬头看我:“共鸣?什么意思?”
我没回答。
因为我知道,它找的是我体内的洞天钟。
能让这种阵启动的只有一个条件——带着钟链血脉的人,进了南疆。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腕,藤环忽然轻轻震了一下,像在回应什么。
远处,瘴气深处传来一声骨笛,短促,没节奏,像是信号。
来了。
我摸了摸耳上的青铜小环,还是冷的。
石台边上,一滴露水从枯叶尖滑落,砸在裂缝的苔藓上,溅出一点点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