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浪上辈子跟太多老狐狸打过交道,深知与这些人的博弈之道。
面对张博这种生平仅有一面之缘的对手,他自信能够装傻充愣而不被看穿。
再说了,以张博的谨慎和多疑,面对徐浪这种在他看来无论是年龄还是阅历都显得青涩稚嫩的年轻人,自然会有着极大的心理优势。
因此,他根本不会去揣测徐浪是否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枪。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徐浪故作神秘地四下张望,压低声音说道,“就是我听说有个神经病跑到政府大楼里闹事,好像是个上访不成怀恨在心的农民。”
“您可能不知道,他早上刚扇了公安局局长一耳光,下午又泼了纪委书记一壶热茶,手段可真够狠的,专挑大官下手。”
徐浪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张博的情绪变化。
然而张博只是静静听着,表情平静得可怕,仿佛徐浪说的是别人而不是他。
徐浪心下冷笑,继续道:“刚好我爸在这楼里上班,所以我打算过来提醒他小心一点。谁知道那个神经病会不会拎着半瓶硫酸见人就泼?”
“就这事?”
张博似笑非笑地看着徐浪,让人猜不透他是在暗自得意还是在强忍怒火。
“也不全是。”
徐浪故意露出一副容易相信别人的青涩模样,“单位给我爸分的房子太小了,前阵子我就跟他提过换房的事,还带他去看了一套新房。”
“今天他不在家,我就让人把旧房子的家具全都搬到新家去了。所以顺道过来跟他说一声,免得他回家后以为遭贼了。”
“唉,这世道,像你这么孝顺的儿子不多了。”
张博依然不露任何破绽,脸上表情自然随意,“在哪买的房子?地段怎么样?”
“新江花园。”
徐浪自然而然地报出这个地名。
这可不是随口胡诌,而是平江地产目前正在热销的楼盘。
之前刘贤还通过苏文羽,悄悄送了他两套房子。
徐浪原本就打算把这两套房送人,一套给父亲徐国立,另一套给侯晓杰和洛克,总不能让他们一直住在公司里。
只是最近事情太多,一直没顾上这件事。
要不是今天意外撞见张博挡路,可能到现在还想不起来。
“哦?那地方不错啊。”
不错?
恐怕整个江陵市,也只有张博敢这么说了!
新江花园早已是江陵市有价无市的热门楼盘,市民们挤破头都想买上一套。
那些提前购买了二期、三期住房的业主,没少做炒房的勾当。
原本三十多万的房子,价格愣是翻了一倍多,而且热度不减,价格居高不下。
察觉到徐浪脸上古怪的神色,张博也惊觉自己失言。
转念一想,徐浪可是号称内地最年轻的富豪,给他父亲买的房子能差吗?
一句“不错”,听起来倒像是自己看不上新江花园,仿佛自己住的地方远比那里要好。
虽然瞬间理清了思路,意识到说错了话,但张博脸上依然保持着那副倚老卖老的老成持重:
“小伙子,有事就去忙吧。放心,我今天一直在上班,没见到什么疯子。政府大楼里上下下都很正常,没你说得那么糟糕。”
“哦?那就谢谢老爷爷了。”
徐浪装出一副毫无城府的样子,松了口气,朝张博挥挥手,“老爷爷再见,我先上楼了。”
目送徐浪的身影消失在政府大楼门口后,张博才阴沉着脸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江陵市有没有一个新江花园?那里的房价是不是很贵?”
“张主任,原本新江花园只能算是二、三线的住宅,值不了几个钱。”
“但自从徐浪与开发商平江地产合作后,随着两套新颖别致的装修样板间亮相,这个楼盘一下子就火了。”
“随着徐浪的名气越来越大,新江花园的知名度也传遍了省内外。”
阿强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这也导致原本只值三四十万的房子价格不断飙升,甚至一度逼近八十万大关。现在房价依然居高不下,据说都快突破百万了!”
八十万的房子!
即将破百万!
张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在这个盛传“万元户”的年代,花一百万买房子的人只能是那些做生意、钱多到烫手的大老板。
一百万的价格,已经比寻常两百平米的复式楼高出三成!
有这么多钱,再加几十万就能住上别墅了!
张博不禁为自己刚才狂妄的口气感到后悔。
但转念一想,百八十万又不是拿不出来?
他家世代又不是清廉出身,儿子都因为贪赃枉法去见了阎王,这么一想,心里顿时顺畅了不少。
“开车!带我去新江花园看看。”
张博眯起眼睛,脸上露出狡猾的神色,“一会儿你给小陈打电话,让他派几个人在新江花园盯着。”
“一旦发现徐国立,就悄悄跟踪,我倒要看看徐国立的新房在什么地方,也好上门拜访拜访。”
当张博的轿车驶离市政府后,一直躲在角落暗中观察的徐浪才缓缓走出来。
凝视着张博车辆离去的方向,徐浪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哼,张博,你最好是别有用心。否则,接下来的戏,我就真成唱独角戏的了。”
对这栋政府办公楼,徐浪上辈子没少来,所以前往市长办公室也是轻车熟路,不需要问人。
直接上到五楼,穿过走廊,拐了几个弯,来到一间办公室前。
徐浪抬头看了眼门上方挂着的金色标牌,上面清晰地刻着“市长办公室”几个黑色大字。
但门是锁着的。
徐浪迟疑片刻,轻轻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回应。
徐浪面露疑惑,猜测徐国立可能外出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张博走得那么自然,还信誓旦旦地说政府大楼一切正常。
看来这句话倒是实话。
正巧,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捧着文件急匆匆走来。
徐浪忙抬起手臂拦住他:“请问,徐市长是去开会了吗?”
“没有。”
中年人显得很不耐烦,见徐浪仍然伸手拦着,脸色愈发难看,“请让让,这里是办公区域,如果没什么事,请你离开。”
看着中年人眼中隐隐透出的鄙夷,徐浪稍一想就明白对方肯定是把他当成跑来拉关系、走后门的了。
以徐浪说话的声线和外表来看,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穿着一身西装革履,还戴着墨镜,一看就是那种整天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
难怪中年人对徐浪如此不待见。
“王秘书,我是来找我爸的。”
徐浪缓缓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让中年人惊讶大于欣喜的年轻面庞。
上辈子,徐浪没少跟这位王秘书闲聊。
这位名叫王鹏飞的秘书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而且很讲义气。
至少上辈子,王鹏飞一直是徐国立阵营中的一员。
只不过后来徐国立出了事,徐浪与王鹏飞的接触也就越来越少了。
“你是……徐浪?”
王鹏飞目瞪口呆地指着徐浪,似乎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动,忙捂住嘴,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徐市长已经出去了,走之前还特意交代过,说今天不会回单位了。”
“对了,徐市长是和韩市长一起走的,我好像听说他们是去卫生站看什么人。”
尽管王鹏飞透露的信息不多,但徐浪已经猜到,看来徐国立和韩匡清是去卫生站探望白华辰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张博扑了个空。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徐浪猛然想起,韩匡清是通过电话告诉他白华辰被烫伤的事情的。
而在电话中,徐浪清楚地记得,正是在那个时候,韩匡清说看到张博朝徐国立的办公室走去。
也就是说,至少徐国立和韩匡清离开之前,曾与张博有过接触,而且是面对面的接触!
可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徐国立离开政府大楼时应该毫发无损。
只是很奇怪,为什么这次张博这么好说话,没有搞出什么事情来?
难道是韩匡清阻止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徐浪皱眉站在原地。
王鹏飞也不敢就这么离开。
对王鹏飞来说,为徐浪排忧解难远比处理手头的工作更重要。
如果徐浪仅仅是徐国立的儿子,或者在江陵市有点地位,王鹏飞未必会这么殷勤。
但徐浪现在是全国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这种“对人不对事”的处世原则,王鹏飞一直恪守不渝。
“徐浪,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市委那边打个电话问问,看徐市长是不是在那边开会。”
“不用了,王秘书,你先去忙吧。”徐浪谢绝了王鹏飞的好意,一边往回走一边挥手,“王秘书,再见,下次再来打扰你。”
王鹏飞脸上闪过一丝干笑,同样朝徐浪挥手道别。
直到徐浪的身影消失后,他才定了定神,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文件上。
上了车,徐浪忙从背包里取出大哥大。
先给平江地产的老板刘贤打了通电话,交代了几件事情,并特别强调了细节。
在刘贤一再拍着胸脯保证后,徐浪才满意地挂断电话。
接着,徐浪又给还在公司忙碌的梁皓打了电话,让他立刻从清岩会所调一辆车,二十四小时与陈尚舒等人轮班监视新江花园的一举一动。
挂断电话后,徐浪细细思忖,觉得该布置的都已经布置好了。
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道东风,无疑就是徐国立。
开车前往江陵卫生站的路上,徐浪一直在琢磨:
“张博,希望我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你确实对我父亲心怀不轨,那么今晚就应该派人死死盯住新江花园,然后跟踪我和父亲到新房子。”
“如果没猜错,依你的性子,得到准确地址后,很可能会亲自上门‘拜访’。”
“到时候,我是不是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顺便替白叔叔讨回一点受伤的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