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立对白华辰遭遇的无妄之灾并不知情。
他整个上午都待在办公室里,连午饭都是韩匡清给他捎来的。
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张博,徐国立显得很平静。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钢笔,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这不是张主任吗?这么快就出院了?”
尽管猜不透张博的来意,但观其气势就知道来者不善。
不过徐国立倒不担心张博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来,请坐,别站着。”
张博也不客气。
相比之前的两场闹剧,在徐国立面前,他显得低调许多。
虽然这种低调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至少不至于一上来就动手打人或者泼水。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
韩匡清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徐市长,市委有个紧急会议,我来通知您。”韩匡清语气急促。
“有这种事?王秘书怎么没跟我说?”徐国立皱了皱眉,显得很困惑。
张博却已经看出韩匡清在说谎,朝他投去一个似笑非笑的目光。
这种神态让韩匡清极为紧张——毕竟张博可是个敢打人耳光、敢泼热茶的“疯子”,而且还是装疯的那种。
也就是说,在保持理智的前提下,现在的张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韩匡清小心翼翼地与张博保持距离,快步走到徐国立身边低声道:
“是关于河坝一期工程的问题,临时决定的,王秘书还没来得及通知。”
徐国立露出恍然之色,没有起疑:“张主任,您看,市委要开紧急会议。如果您有什么事,不妨明天再来?”
“行。”
出乎韩匡清意料,张博很痛快地拍拍大腿站起身,也不告辞,自顾自地离开了办公室。
目送张博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韩匡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有余悸。
“匡清,你怎么了?”
徐国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张博离去的方向,“你好像很怕张主任?是不是早上被吓着了?其实张主任这人……”
“国立,这里没外人,就别用这么生分的称呼了。”
韩匡清长出一口气,起身关上门。
“你是不知道,张博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疯子!他早上刚给了李局长一耳光,下午又跑到纪委办公室,泼了白书记一杯热茶。”
“现在白书记还在接受治疗,估计没十天半个月都上不了班。”
“不会吧?”徐国立似乎有些不信。
“这还能骗你?”韩匡清哭笑不得,“刚才我还以为张博要对你下手,这才编了个借口把他支走。说真的,张博装疯卖傻起来,手段够损的。”
“匡清,你是说真的?白书记真被烫伤了?”
“千真万确!张博他……”
“唉,算了,不提张主任了。也许人家是不小心的。”
徐国立摆摆手,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
“国立,你这是要去哪?”
看着徐国立拿起公文包,韩匡清愣了愣,“该不会真要去市委开会吧?我都说了那是我编的,江陵的河坝没问题。”
徐国立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拍了拍韩匡清的肩膀:
“走吧,反正工作也差不多了,今天咱们就偷个懒,去看看白书记。不管怎么说,人家受伤了。”
“好,不过能不能等会儿?张博可能还在楼下。”
对于韩匡清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徐国立有些哭笑不得:
“你呀你,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年轻人一样斤斤计较?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又不是去干坏事,还怕别人知道?”
“再说了,我就劝你少听些流言蜚语,看来你是误会张主任了。”
说完,徐国立大笑着走出办公室。
跟在后面的韩匡清只能暗暗苦笑——既然不打算把今天和徐浪分析出的结论告诉徐国立,他自然不会逼着对方往这方面想。
有时候,韩匡清不得不佩服甚至羡慕徐国立那种君子坦荡的豁达。
也许知道得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至少韩匡清现在是这么想的。
……
当韩匡清开车载着徐国立离开市政府大楼后,停车场内一辆轿车的后座上,张博正凝视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驾驶座上的正是之前向张博透露各种可疑之处的阿强:“张主任,他们走了,要跟上去吗?”
“不必了。徐国立看起来不像是有太多花花肠子的人。”
“他是装模作样还是问心无愧,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张博脸上闪过一丝惊疑,“很明显,徐国立看到我出现在他办公室里时很平静,没有任何值得推敲的情绪波动。”
“奇怪了,难道徐国立真的和阿嵩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驾驶座上的阿强不敢接话。
对于张博识人辨人的本事,他从不怀疑。
“难道我弄错了?还是我的直觉出问题了?”
张博暗暗皱眉,苦思冥想了好一阵才摆摆手,“阿强,我想去清岩会所看看,那个叫徐浪的是不是真如外界传闻的那样有三头六臂。”
“哼,如果徐浪也是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那就能暂时把这父子俩排除在外。”
“可是,除了杨天赐,江陵还有谁有这么大的分量,能让杨家和胡家联袂演戏?”
“张主任,会不会是华城海鲜……”
“绝对不会!”
阿强话没说完就被张博厉声打断,“以后不准提那个地方,更不准提那个女人!”
阿强赶紧闭嘴,不敢再吱声,只是安静地等待指示。
“开车吧,去清岩会所。”
阿强点点头,正准备启动车子,忽然迎面驶来一辆轿车。
张博觉得眼熟,仔细一看,惊讶道:“前面这辆车,好像是清岩会所为徐浪配的专车。”
“您确定?”
张博又惊又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刚才还在想用什么借口进入清岩会所——早就听说那里的安保极其严格,据说是因为之前杨天赐投放炸弹的事件。
作为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他可没胆量和一群退伍军人出身的安保人员耍横,否则下场肯定比在警察局还要惨!
“在报纸上看到过,不敢完全肯定。不过这种型号的车,全市好像只有一辆。”
阿强先是有些犹豫,但很快转为坚定。
“好!我们先在车里观察一下。如果真是徐浪,我就下车会会他。”
张博目光阴沉地凝视着那辆停在不远处的轿车,心中祈祷下车的人一定要是徐浪。
……
事实上,自从在电话里得知张博气势汹汹地冲向徐国立的办公室,徐浪就开始坐立不安。
他顾不上和李怀昌多说,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白华辰的伤势有多严重,徐浪不清楚。
但李怀昌脸上那依稀可辨的五指印,足以说明张博即便年老体衰,下手也绝不比年轻人轻。
从李怀昌脸上的指印,徐浪就能预见白华辰的伤势绝不简单。
虽然知道张博不可能带刀在徐国立身上扎几个窟窿,但既然单枪匹马找上门,徐浪就明白这个装疯卖傻的张博绝对没安好心。
就算真是发请柬,也必定是一场鸿门宴。
徐浪迅速停好车,急不可耐地打开车门。
一直在车内观察的张博和阿强都是眼前一亮——徐浪今天没有化妆,很容易辨认。
即使戴着墨镜,也只是增加嫌疑罢了。
毕竟天气阴沉沉的,没有阳光,加上临近冬至,气候相当恶劣。
按理说,正常人不会在这种季节、这种场合戴墨镜。
唯一的解释,就是想要掩人耳目。
殊不知,这种行为反而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眼看徐浪就要急匆匆地奔向政府大楼,张博忙打开车门,故意装出手脚不麻利的样子,挡住了徐浪的去路。
徐浪神色焦急,正打算绕道而行,但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挡在身前的老人,觉得有些眼熟。
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琢磨这老家伙到底是谁。
很快,他脑子里闪过“张博”两个字,稍加思索就猜到张博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而是专门来堵他的!
“难道张博认识我?”
徐浪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念头,自己都吓了一跳,“不可能,张博没理由怀疑到我头上。但他既然找上我爸,肯定有原因。”
“如果张博已经认定我是幕后主使,肯定不会装出不认识的样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能这么沉得住气,说明还没把我往真凶的方向想。”
徐浪思路很清晰。
他立刻猜到,张博找上他和徐国立,应该与之前在南唐市对众多纨绔子弟说的那番话有关。
原本,徐浪是想用那些话刺激一下张嵩等人,让他们自乱阵脚,从而分化瓦解。
没想到江陵河坝突然坍塌,替他省了不少事,更助他一举捣毁了困扰江陵几十年的“天灾”!
“这位老人家,您别乱动,我扶您。”
拥有“第六感”天赋,即使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徐浪也有充足信心应对年轻人的偷袭,更别说身边只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这种文质彬彬的言行让张博暗暗皱眉。
他顺着徐浪的搀扶走到一边,期间没少审视徐浪的神态举止。
清澈如水,毫无心机!
这是张博最直观的印象。
可惜的是,他无法看透那双眼睛,或者说眼睛里隐藏的东西。
这让他多少有些遗憾——毕竟此刻的徐浪还戴着墨镜。
“小伙子,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张博故作随意地问道,“好像很少在这栋大楼里见到你,是新来的吗?”
哼,跟我装傻,还想套我话?
张博啊张博,你真当我不认识你?
说我是新来的,你又来过这里几次?
徐浪肚子里一阵腹诽,但嘴上却自然地说道:“老人家,我是来找人的,因为有急事,不小心撞到您了,对不起。”
“小伙子,什么事这么急?能不能跟爷爷说说?也许爷爷还能帮上忙。”
看着张博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徐浪不得不感慨他确实是个合格的演员,很清楚什么情况下该用哪张脸谱。
对于张博表现出来的热情,徐浪故意露出犹豫之色:“不用了,老爷爷,谢谢您。如果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徐浪越是不说,张博就越是来劲。
尤其是觉得徐浪似乎有松口的迹象,但又有些难言之隐,顿时计上心来:
“放心,爷爷替你保密。你相信爷爷,在江陵市,没几件事是爷爷办不成的。”
“真的?”
徐忽然露出一副将信将疑的天真表情。
饶是张博城府极深,也没看出任何值得推敲的破绽。
看着张博信誓旦旦地点头答应,徐浪肚子里笑开了花。
张博啊张博,这次可别怪我卑鄙无耻,要怪就怪你自己倚老卖老,非要往坑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