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凝视是相互的。
当张自在的目光锁定下方那片罪业火海与熔炉核心时，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沉寂了万古的废墟深处，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回望”了过来。那不是意识，而是某种残存的、如同程序bug般不断重复的法则应激反应，混合着罪业之火本能的排斥与……一丝极微弱的、同源性的吸引。
混沌种子的躁动几乎化为实质的痛楚，在他经络与意识海中冲撞。那不再仅仅是渴望，更像是一种定位后的“归巢本能”，疯狂地催促着他投身而下，去吞噬，去融合。
“必须……下去。”张自在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压制而显得更加破碎、冰冷，他额角的汗水滑落，尚未滴下便被周围紊乱的能量场蒸发。
孙悟空深深看了他一眼，金瞳中光芒闪烁。他看得出张自在的状态极差，仿佛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但下方那令人心悸的气息也明确告诉他，这里没有全身而退的选项。
“呆子，跟紧我！”孙悟空低喝一声，不再犹豫。他周身妖力勃发，形成一道凝实的赤金色光罩，将八戒和张自在一同笼罩在内。随即，他纵身一跃，并非直接坠向那片罪业火海，而是沿着环形平台边缘那些粗大、焦黑、如同巨树根系般缠绕的残破能量管道，向下疾驰。
下落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越靠近熔炉核心，法则的紊乱程度呈指数级上升。重力时而消失，时而倍增数倍；空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前一刻还在向下，下一刻可能发现自己正在横向移动；耳边充斥着无法理解的、来自万古前的能量啸叫与法则崩解的余音。
孙悟空凭借其强大的实力和超凡的斗战直觉，在混乱中强行开辟出一条相对稳定的路径。金箍棒时而点出，击碎一些凭空出现的、由扭曲法则构成的锋利碎片；时而横扫，荡开一股股无形的、足以湮灭神魂的能量乱流。
八戒被这眼花缭乱的险境吓得面无人色，死死抱住孙悟空的一条腿，闭着眼睛不敢再看。
张自在则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外界的混乱似乎离他很远，又似乎离他很近。他全部的意志都用于内外的双重博弈：
对内，他以《法则基础构架解析》的知识为框架，构筑起一道逻辑的堤坝，死死束缚着混沌种子那如同海啸般的吞噬冲动。这过程如同在灵魂深处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每一秒都消耗着巨量的心神。
对外，他那灰色的眼眸却前所未有地“明亮”起来。他不再抗拒那些扭曲的法则线条，反而主动将感知延伸出去，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分析着它们断裂的方式、污染的程度、以及与罪业之火能量交织的模式。
“错误节点……法则冗余循环……污染核心标记……”他口中无意识地吐出冰冷的词汇，仿佛一个正在检修庞大机器的工程师。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他对“诡韵”本质的理解飞速深化，那雏形的【法则干涉】能力，开始自发的、细微地运转。
在一次孙悟空强行扭转了身边局部重力方向，避开一道空间裂缝后，张自在忽然抬起手，指向侧下方一根不断喷涌着暗红色火星的断裂管道：
“那里……三秒后……会产生小范围‘认知扭曲’场，干扰空间定位。”
孙悟空闻言，毫不迟疑地改变了原本的落点。
果然，三秒后，他原本要落脚的那片区域，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影像扭曲破碎，若是陷入其中，虽不至致命，但必然会被甩向不可知的方向。
孙悟空惊讶地瞥了张自在一眼。这家伙，在这种状态下，竟然还能进行如此精准的预测？
张自在没有回应。他正沉浸在一种危险而精妙的“舞蹈”中。他不再仅仅压制混沌种子，而是开始尝试极其有限地“引导”它。不再是对着业火核心进行粗暴的“梳理”，而是如同操作纳米手术刀，利用种子那一丝同源性的吸引力，去“拨动”周围那些相对稳定、污染度较低的罪业之火能量丝线。
一次极其微小的尝试——
他选中了一缕如同发丝般细小的暗红色能量，引导混沌种子散发出一丝与之同频的波动。
那缕原本漫无目的飘荡的能量丝线，轻轻一颤，仿佛被无形的手指拨动，偏离了原本的轨迹，与另一缕能量碰撞，产生了一个极其短暂、仅有巴掌大小的稳定空间区域。
虽然这区域瞬间就被周围更大的混乱所吞没，但那一瞬间的“有序”，被孙悟空清晰地捕捉到了。
“你……”孙悟空目光一凝。
“初步……适应性操控测试。”张自在喘息着解释，脸色更白，但眼神中的某种东西却更加坚定，“混沌种子……并非只能吞噬。理解结构……可进行有限引导。”
他证明了沙悟净的警告的另一面——这火焰是诅咒，但若能理解其“诅咒”的构成方式，或许能在被其焚毁前，短暂地“借用”其力。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漫步。每一次尝试，都让混沌种子的躁动加剧一分，都让他的灵魂承受着更深的灼烧与同化风险。
但这也是唯一的生路。纯粹的力量对抗，在此地毫无胜算。
他们继续向下，越来越接近深渊底部那片无声燃烧的罪业火海。那冰冷的灼烧感已经穿透了孙悟空的护体光罩，让八戒开始痛苦地呻吟，让张自在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发出焦糊的味道。
终于，他们落在了深渊底部一片相对完整的、由某种暗沉金属构成的平台上，平台边缘之下，便是那粘稠、翻滚的暗红色火焰之海。
而在平台的正中央，正对着上方那棵枯萎世界树投影的地方，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布满裂缝的黑色晶体。晶体内部，封印着一簇如同心脏般缓慢跳动、颜色深邃近黑的火焰——那正是这片罪业火海中，最为精粹的“火种”之一，也是混沌种子渴望的终极目标。
就在三人落地的瞬间，那黑色晶体似乎感应到了同源者的靠近，表面的裂缝骤然亮起！
与此同时，张自在身体猛地一僵，再也无法压制！
混沌种子，暴走了！
暗金色的雾霭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他体内汹涌而出，不再是受控的能量，而是化作无数贪婪的触须，疯狂地扑向那晶体中的黑色火种！
“不好！”孙悟空脸色剧变，金箍棒瞬间化作金色屏障，试图阻挡那失控的暗金色雾霭。
但混沌种子的力量本质极高，又是在这同源的环境下，金色屏障竟被腐蚀、穿透！
张自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双眼彻底被暗金色吞噬，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浮起来，朝着那黑色晶体飘去！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