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上生儿育女，是臣妾的本分，不敢言辛苦。”沈婉婉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客气得让人心寒。
“太医说，你此番伤了根本，需得好好调养，万不可再大意。”皇帝努力寻找着话题。
“臣妾明白，定会遵医嘱，好好配合太医调理，不负皇上圣意。”沈婉婉依旧低眉顺眼，语气恭敬，却像一堵无形的墙，将皇帝隔绝在外。
皇帝看着她这副模样，胸口一阵发闷，却又无可奈何。
他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试图以此为突破口：“这孩子……朕瞧着眉眼像你，以后定是个俊俏的儿郎。”
沈婉婉这才微微动容，目光重新落回怀中的孩子身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期盼，却依旧不是对皇帝：“臣妾不求他大富大贵，文韬武略，只愿他此生能平安康健，无忧无虑，快乐长大便好。”
“他是朕的嫡长子，朕自然会给他最好的一切。”皇帝承诺道，“孩子虽是早产，体弱些，但只要日后精心调理，朕相信他定能平安健康。”
“臣妾代皇儿，谢过皇上。”沈婉婉公式化地道谢。
“……你好生歇着吧，朕晚些再来看你。”皇帝看着她始终不愿与自己对视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股无力感和隐隐的怒气交织升腾。
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找了个借口，转身离开了坤宁宫。
看在皇后产后极度虚弱的份上，他将那点怨气压了下去，转头便吩咐新晋的大内总管太监汤育德，将如流水般的赏赐——珍贵的药材、华丽的锦缎、精巧的珠宝玉器——送往坤宁宫。
然而，当那些象征着恩宠与补偿的赏赐被一一抬进来，唱名声在殿内回响时，沈婉婉只是静静地靠在床头，垂着眼眸，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璎珞喂到嘴边的汤药，那药汁极苦，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也一路苦到了心里。
唯有在无人时，抱着那嗷嗷待哺、全然依赖着她的瘦弱小皇子时，她的脸上才会褪去所有冰冷的面具，流露出一点点真实而脆弱的、属于母亲的笑容。
那或许是她在这深宫寂寥和心灰意冷中，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温暖与寄托了。
当袅袅精心准备了给新生小皇子的礼物——一些柔软安全的布偶，带着清脆铃铛的摇铃，还有几套她用最细软棉布亲手做的小衣服，虽然针脚比起宫中绣娘略显稚嫩，却充满了心意。
她递了帖子进宫，得到准许后，才怀着复杂的心情踏入坤宁宫。
规规矩矩地行礼后，当袅袅将礼物呈上，语气是刻意保持的疏离：“皇后娘娘凤体初愈，臣妇备了些给大皇子的小玩意儿，手艺拙劣，不成敬意，还望娘娘笑纳。”
沈婉婉靠在软枕上，看着她这副故作端庄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心疼，轻轻挥退了殿内侍立的宫人，直到殿门轻轻合上，她才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真实的疲惫和一丝恳求：“袅袅，这里没有外人了。我们之间……何时变得如此生分了？”
当袅袅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她抬起头，仔细打量着沈婉婉。
只见对方面色依旧苍白，唇色浅淡，眼下的乌青即便敷了粉也难以完全遮掩，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大部分精气神，唯有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还带着熟悉的温和。
看到昔日明媚鲜活的婉婉姐变成如今这般憔悴虚弱的模样，当袅袅鼻子一酸，一直强忍的情绪瞬间决堤。
“哇——”她毫无预兆地哭出声来，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几步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避开沈婉婉的身体，伏在她手边哭得稀里哗啦，眼泪迅速浸湿了锦被的一角，“呜哇——婉婉姐——我好想你啊——呜呜呜呜呜……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听说你难产……听说你流了那么多血……我以为……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呜呜呜……”
沈婉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一怔，随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伸出手，轻轻拍着当袅袅因哭泣而颤抖的背，嘴角漾开一抹久违的、真实的浅笑，语气带着宠溺：“你啊……都是做了王妃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当袅袅抬起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妆都花了，眼圈红红的，抽抽噎噎地抱怨：“嫡……嫡姐说，这里是皇宫，是坤宁宫，要规矩些……我看你好像不开心，我……我不敢问，我怕惹你难过qAq！”
她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
沈婉婉看着她这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心中那点因身份转变而产生的隔阂瞬间消散了许多。
她伸手，像以前一样揉了揉当袅袅的发顶，柔声道：“袅袅，以后只要我们私下相处，还像以前在东宫时一样，唤我婉婉姐，好不好？别用那些规矩把我们隔开。”
“嗯！”当袅袅用力点头，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立刻恢复了活力。
她献宝似的拿起自己带来的那些小礼物，一件件展示给沈婉婉看，手舞足蹈地讲解着每样东西的用意和玩法。沈婉婉含笑听着，目光欣慰地流连在那些充满童趣和心意的小物件上。
当袅袅又叽叽喳喳地分享了当婷婷和五公主有孕的消息，以及自己正在积极备孕的“壮举”。
沈婉婉安静地听着，直到当袅袅说完，她才微微蹙起眉头，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沉重和劝诫：“袅袅，如果可以……女人还是不要轻易走这一遭。太苦，太险。”
当袅袅看着她眼中未散的余悸和苍白的脸色，所有关于生育的喜悦和期待都哽在了喉咙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沈婉婉似乎不愿多谈自己的苦楚，转而道：“你还没见过小皇子吧？乳娘，去把大皇子抱来给睿王妃看看。”
“好啊！”当袅袅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很快，乳母将襁褓中的小皇子抱了过来。
当袅袅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皮肤还有些发红皱巴的奶娃娃。他正安详地睡着，呼吸轻浅，小嘴巴偶尔嚅动一下，显得格外脆弱又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