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烛火摇曳。太子单承琮与单承宴在临时下榻的房中密议。
太子眉宇间凝着忧虑:“追云身手最好,让他带精锐去探钱家粮仓所在,最为稳妥。”
单承宴却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皇兄,此事关系重大,粮仓位置、守备、地形,我必须亲自去看,方能心中有数。况且……”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我的计划,需得我亲自在场才能施展。”
太子眉头一挑,显然不赞同:“外面乱民环伺,危机四伏!你身份贵重,岂能轻易涉险?”
“皇兄放心,我自有分寸。”单承宴语气沉稳,随即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细细道来。
太子起初凝神倾听,听着听着,紧绷的嘴角竟忍不住向上弯起,最后化作一声带着无奈又好笑的气音:“你……你这泼皮无赖的招数!亏你想得出来!”
单承宴剑眉微扬,一脸“此计甚妙,理所应当”的坦然,并不反驳。
计议已定,单承宴唤来追云:“加派人手,日夜轮换,给我死死盯住钱府!尤其是他们运送物资的车马!粮总有吃完的时候,他们必定要去粮仓补货!一旦发现其有出城动向,立刻来报!同时,分出一部分人,盯紧城门各处,凡钱家关联车马,无论进出,皆需记录!”
“属下明白!”追云领命,无声退下。
太子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赏:“釜底抽薪,守株待兔,此计甚好。”
几日后,蛰伏的暗哨终于传来急报:钱府后门悄然驶出数辆盖着厚重油布的大车,在夜色掩护下,直奔城外!
时机已到!
“按计划行事!”太子与单承宴对视一眼,立刻分头行动。
太子坐镇后方,命知州刘大人火速腾空府衙后院一间最大的库房,并调集所有可靠衙役、府兵,备好推车、绳索,在后院严阵以待,只等单承宴的“收获”归来。
单承宴则带着追云及数名心腹好手,快马加鞭,循着暗哨留下的标记,一路追踪至青州郊外一处荒僻的山坳。与先行探路的追云汇合后,两人伏在茂密的草丛中向下望去。
只见山坳深处,依着山势,赫然凿开了七八个巨大的洞穴!洞口粗陋,却异常坚固,与其说是粮仓,不如说是隐藏在山腹中的秘窟!
“爷,就是这里。”追云的声音压得极低,指着下方,“每个洞穴只有一个出入口,守卫仅两人,但警惕性颇高,每两个时辰准时换岗,换岗时守卫加倍。”
单承宴目光如炬,迅速扫视地形:“车马都备好了?”
“备好了,就在那边草丛里,用干草盖着,随时可用。”追云指向不远处的隐蔽处。
两人屏息凝神,看着钱家的车队抵达最大的一个洞穴口,守卫验看令牌后放行。里面的人影晃动,不多时,几辆大车便被沉甸甸的粮食压得吱呀作响,缓缓驶离。
待到钱家的车队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洞穴口只剩下两名刚刚换岗、略显松懈的守卫时,单承宴眼中寒光一闪!
“动手!”
一声令下,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草丛中暴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守卫!几声闷响,守卫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快!装车!”单承宴低喝。
众人动作麻利至极,如同训练有素的工蚁,迅速将洞穴中堆积如山的粮袋搬出,装满他们带来的几辆大车。单承宴还不忘下令:“搜身!把他们身上的钱财、值钱物件都拿走!”
追云等人依令行事,将昏迷守卫的钱袋、佩饰悉数搜刮干净,现场刻意弄得凌乱不堪,留下几件破旧的、明显属于流寇的衣物碎片——俨然一副流寇见财起意、杀人劫粮的现场!
“撤!”单承宴见车已装满,毫不恋战,立刻带着满载粮食的车队,趁着夜色掩护,沿着另一条隐秘小径,风驰电掣般返回青州城。
翌日清晨,紧闭数日的知州府大门,在无数双通红的、饥饿的眼睛注视下,沉重地打开了!
刘知州强自镇定,在衙役的护卫下走到门前,面对黑压压、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灾民,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肩上扛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粮袋,“咚”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粗糙的麻袋口被摔开,金灿灿的、饱满的谷粒如同生命之泉,瞬间流淌出来,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刹那间,整个喧嚣的、充满戾气的府门前,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所有愤怒的嘶吼、绝望的哭嚎都消失了,只剩下无数双死死盯着地上粮食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最原始的、对生存的渴望!
刘知州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高喊:“都听着!想活命的,现在!立刻!回家去拿你们的粮袋、锅碗瓢盆!回来排队!官府放粮!”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嘶声质疑:“这点粮食够几个人分的?!骗鬼呢!”
刘知州此刻底气十足,厉声喝道:“粮食够不够,不是你该操心的!想要粮食活命的,就照本官说的做!想饿死的,尽管留下闹事!”
这话如同巨石投入死水!人群先是短暂的沉寂,随即,如同被点燃的星火,动摇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
一个、两个、十个……越来越多的人被那实实在在的粮食击溃了最后一丝暴戾的坚持,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跑,去拿能装粮食的家伙什!
那个叫大彪的头目急得跳脚,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叫骂、威胁:“都给我站住!谁敢去?!去了就别想再分到一口吃的!都回来!跟我冲进去抢更多!”
然而,在真正的、唾手可得的救命粮面前,他那点依靠饥饿维系的权威瞬间土崩瓦解!灾民们如同潮水般退去,奔向生的希望,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甚至有人嫌他挡路,粗暴地将他推开!
不多时,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方才还如同愤怒野兽般围攻府衙的灾民,此刻竟在知州府门前排起了长龙!队伍蜿蜒曲折,人人手中都紧紧攥着破布袋、烂瓦罐,眼中充满了急切却又有了一丝克制的希望。